更新时间:2013-09-01
方聿南 • 飙风战警:电视谍网（三）：蒸汽朋克与西部谍影——《飙风战警》
上个世纪60年代中叶，伴随着席卷全球的007狂潮，英美各大电视网也相继推出了一系列谍战动作剧，其中不少都有意无意在风格上向007靠拢，让主角西装革履，品味高雅，艳遇不断，携带各种神奇装备，辗转各国异景间，一次次挫败狂人阴谋。在这一片跟风潮流中，有一部相当与众不同的作品——《飙风战警》的故事背景设定在19世纪70年代蛮荒的美国大西部，主角是一名骑术精湛的牛仔，怎么看都和邦德片“英伦绅士+现代大都会”的搭配南辕北辙。然而，正是这部“古装剧”，却被公认为当时最得007精髓的间谍剧，素有“马背上的詹姆斯•邦德”之称。
将邦德片元素搬到古老的大西部，这个天才般的创举要归功于制片人迈克尔•加里森。加里森极具商业头脑，在007还停留在小说载体的1954年，就向伊恩•弗莱明买下了《皇家赌场》的改编权，由CBS制作了那部著名的同名电视电影。之后，加里森还打算说服电视网制作007为主角的电视剧，但未能实现。
60年代中期，加里森眼见曾经风靡一时的西部剧正在走下坡路，而间谍剧一夕之间蓬勃兴起，于是动起念头，要创作一部集两者之大成的全新概念剧。为了弥补西部大开发时代科技含量的不足，他还野心勃勃的添加科幻成分，让故事中的英雄和反派们能顺理成章的拥有现代化装备。1965年，融合了牛仔快枪、政府密探、西部小镇、惊世狂人、超级武器、架空历史和漫画式追逐打斗的《飙风战警》新鲜出炉，顿时让观众耳目一新。
《飙风战警》的主角吉姆•韦斯特（James T. West）是美国政府的秘密特工，内战时曾任情报员和骑兵长，战后进入政府特勤局，直接授命于当时的格兰特总统，前往黄沙滚滚的大西部，骑着快马提着左轮枪，加上一身有板有眼的武术造诣（在当时的美剧中实属首开先河），与形形色色的恶棍展开连场较量，也每每收获美艳女郎的垂青。《飙风战警》一反当时动作剧“说得多，动手少”的特点，每集都有至少三场拳脚格斗、飞身跳跃、马车追逐、枪炮齐鸣的激烈冲突，主角也不时遭遇防不胜防的陷阱、机关、暗器等，挣扎在死亡边缘，要依靠智慧和身手逃脱。即使以今天的眼光看，《飙风战警》的动作编排无论场面调度还是搏命的真实度，都仍足以名列美剧史上前茅。
这大部分要归功于韦斯特的扮演者罗伯特•康拉德，这位前特技人身手不凡、抗打耐摔，总是亲自上阵，表演那些叫人胆战心惊的高难度动作，他还再三要求减少剧本台词，好多些时间安排打斗。受康拉德影响，《飙风战警》中有许多非常出彩的长段肢体演出，随处可见玩命的高处跳落、空翻、撞碎家具、滚下台阶、攀在绳索上飞踢、人和人飞扑着滚作一团、拳脚相加，很多都是一个镜头到底，主角也无法佩带明显的护具，其表演和拍摄难度可想而知。剧组是如此依赖特技人，以至于在找配角时，都要特意选择那些和替身演员身形相似的，而不是像一般剧那样，根据演员找特技人。但尽管如此，在每个季度的拍摄期，受伤事故仍然频发，包括康拉德本人就在第三季严重挂彩，迫使剧组取消了三集的拍摄，那次肩伤留下的后遗症还令他饱受多年的疼痛。
吉姆•韦斯特的搭档是阿蒂默斯•高登（Artemus Gordon），一个演员、发明家、伪装大师。高登的角色定位参照了《大叔局特工》中的库里亚金（关于此剧的详细介绍参看《荧屏谍网》第一篇），专为太“伟光正”的主角添加戏剧佐料。比起韦斯特总是一副正义凛然、无所畏惧的英雄脸谱，高登的性格更丰富，更有层次感，喜剧细胞十分旺盛，是一把插科打诨的好手。闲暇时，高登爱钻研秘密装备，为韦斯特提供了许多制敌和救命道具，比007里的Q博士毫不逊色。凭借高超的化妆手艺、非凡的表演才能和惟妙惟肖的口音模仿，高登在每一集中都会装扮成不同的身份，印第安土著，墨西哥士兵，意大利歌手，西班牙画家，独眼牛仔，有一次还假扮了美国总统……不但装束活灵活现，口音也模仿的似模似样，有时索性连眼拙的观众一并瞒过。
巧的是，和《大叔局特工》一样，高登起初也只是韦斯特的配角，但观众对这个老是吹胡子瞪眼说着冷笑话、挤眉弄眼间大秀演技的怪蜀黍十分有好感，片方也就渐渐加重了他的戏份，《飙风战警》升级为双雄锄奸。剧中所有神乎其神的装扮，都是高登的扮演者罗斯•马丁亲自表演，在四季剧中，他扮演了超过一百种角色，模仿了十余种英语口音，偶尔还要蹦出两句外国话，实在叫观众不得不佩服马丁的精湛演技。虽然角色相对偏文职，马丁仍免不了要做些打打杀杀的惊险演出，第四季中他摔断了腿，之后又因为心脏病发作，短暂缺席了数集，电视台将没有他出现的若干集和其他打乱播放，尽量减少观众留意。敬业的马丁这是在用生命演剧啊。
两名主角乘坐私人火车游历全国，考虑到时代，这份奢侈不亚于007坐飞机头等舱、开超级跑车。火车的两节车厢内装饰豪华，设施齐全，台球桌、厨房、实验室和军火库一应俱全，一具隐藏的电报机用来接收总统密电，车厢内到处密布机关，常能令主角在劣势中反败为胜，第三集首集中，匪首潜入车厢开保险箱，不料触发手枪机关被击毙。
《飙风战警》的片头极有特色，由创制了《粉红豹》的原班艺术家设计。屏幕分为五格，英雄站在中间，四周四个格子分别代表西部片的四种典型元素，一个银行劫匪，一个赌桌上的骗徒，一只持左轮枪的手，以及一名暗藏匕首的美女，伴随着轻快悠扬的配乐，主角轻车熟路的击败所有对手后，扬长而去。每一集故事分为四幕，在每一幕结尾，也即插播广告之前，片头的动画格子又会出现，当凝固的画面填入某一格中，当一集播完，四个格子恰好填满，颇有匠心独具。
剧中的反派稀奇古怪，几乎囊括了当时谍战故事的所有类型，包括魔术师、海盗、外国间谍、犯罪头目、复仇的军人、邪恶科学家，甚至有装扮成外星来客的阴谋者。秉承全剧的漫画风格，这些敌人大都带有脸谱化的特征，自恋，啰嗦，偏执，古怪，时而得意洋洋，时而气急败坏，穿戴着引人注目的奇装异服，操着各种奇怪的外国口音，谋划着天马行空的超级阴谋，每和韦斯特一交手，智商就骤然下降，爱好事多磨，明明有机会将韦斯特置于死地，却不停玩着猫戏老鼠的游戏，直到被后者反戈一击，即使将两主角制住，也从不痛下杀手，反倒彬彬有礼的向后者介绍起邪恶计划来，其巨细无遗的程度，放在今天的白领职场，就是一出完美的ppt演示。
几乎所有的反派都是一集过后死翘翘，惟独著名的米格利托•无爱博士（Dr. Miguelito Quixote Loveless）是个例外，身高三尺十寸的迈克尔•邓恩此前已经在《秘密特工》《航向深海》中演过类似角色。无爱博士自认为聪明绝顶，痛恨上帝只给他一副残疾人躯体，迫切想要做出些大破坏来报复不公平的世界。名字中Migeloto是西班牙语的迈克尔，是对主创迈克尔•加里森的致敬，而“无爱”是对他性格不言而喻的说明。无爱博士堪称剧中所有恶人的集中代表，热爱排场，爱出风头，有一集中他打造了一副华丽棺材，躺在其中享受美酒佳酿，让手下抬着四处赶路，他热爱音乐，每次都要一展歌喉，他也是所有恶棍中最富创意的，还开起犯罪培训班。无爱博士身边少不了美艳女郎，他对手下刻薄残忍，对美女却总是很绅士，然而第二季28集暴露了他的本性，被韦斯特以枪相指时，他迅速将美女当做人质以图脱困。
但就连无爱博士也想不到，他麾下的首席打手，日后会比他更出名，身高超过七尺、力大无穷的伏尔泰（Voltaire）由理查德•基尔扮演，没错，就是日后在两部007电影中出演大钢牙的那个巨汉。和大钢牙一样，伏尔泰也没有台词，全靠拳头说话，其吸引小萝莉的女人缘也延续到了电影中。此外还有个非常有意思的事实，虽然无爱博士共出担任了十次反派，但迈克尔•邓恩并非该剧中上镜率最高的反派演员，该称号要归属一个名叫惠特尼•休斯的龙套，整套102集的《飙风战警》中，他一共出演47集！每一次都是演打手！另一个叫迪克•卡格尼的仅次于他，演了46集！你能从每一集找出这对奇人吗？
虽然当时还没有蒸汽朋克这个概念，但《飙风战警》所展现的“西部科幻”，已是货真价实的蒸汽朋克范儿。十九世纪的历史背景被架空，电椅、水肺、电影放映机、超远程大炮、地震制造机、缩小药等陆续亮相，最典型的是一个全身大部分被置换成金属的赛博格，以及蒸汽驱动的机器人和坦克。在1979年的电视电影中，无爱博士的儿子掌握了原子技术，成功制造出了核弹威胁世界各国。主角的小道具相对没有那么脱离时代，包括鞋尖的伸缩刀片，可承载人体重量的强力黏胶，各种炸弹和烟雾弹，载人飞梭，玻璃切割器和爬墙猫爪，最令主创自豪的是韦斯特使用的一种射绳枪，007直到两年后才在《金刚钻》里用上这玩意。
60年代中后期，好莱坞业内流传着间谍题材泡沫即将破灭的言论，《飙风战警》的主创认为该剧要继续生存，就必须加强西部成分，弱化谍战的特征，这样也能节省开支，一举两得。于是从第三季起，坏人收敛起了张牙舞爪，韦斯特和高登的任务包括挫败外国刺客、营救被绑架的科学家、追寻失窃宝物、阻止政府丑闻，以及调查各种神秘现象，连无爱博士的计划也不再那么异想天开了，剧集的科幻元素也远不如前两季密集，很多时候，还是主角的身手和枪法成为克敌关键。
1968年，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和总统候选人罗伯特•肯尼迪接连遇刺，迫使电视网掀起一阵削减暴力的改革。一项民意调查显示，三分之二的观众认同电视暴力会促成现实中的流血事件，而《飙风战警》不幸当了出头鸟，被评为最暴力的电视剧。其实当时有很多动作剧远比该剧出格，但电视台急于向民众表达诚意，《飙风战警》只能成为杀鸡儆猴的牺牲品。在第四季也就是最后一季播放期间，收视率仍然很高，被迫一刀砍掉，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的选择。不过对于主演康拉德来说，这次事业转折也许并非坏事，他在该剧的拍摄中频频受伤，已有些力不从心，而且过于卡通的角色让他的事业停滞不前，就像每个被007定过型的演员一样，从吉姆•韦斯特一角中脱身，让他的演艺事业有了新的转机。
1979年，在《飙风战警》被取消十年后，康拉德和马丁在电视电影《飙风战警大破原子狂人》中再度搭档，此时无爱博士已经因为计划屡屡失败而死于胃溃疡，轮到他的儿子无爱二世兴风作浪，情报局紧急找到韦斯特和高登组队出马，再度拯救世界。比起原剧集，该片添加了许多讽刺幽默，以弥补两位主角年事渐高打不动的遗憾，片中有愚蠢无能的英国特工，高傲滑稽的俄国密探，还拿维多利亚女王乱开涮，无爱二世号称花了600美元制造的机器人，恶搞了70年代著名间谍科幻剧《600万美元的男人》，高登的女装扮相也极具笑果。1980年，两人又合作了一部《飙风战警大战隐形狂人》，政治闹剧风格依然抢眼，各国代表在法庭上泼皮般吵架，令人捧腹不已。遗憾的是次年，罗斯•马丁因心脏病逝世，黄金组合的崩塌使《飙风战警》无法再续。
1999年，巴里•索南菲尔德执导，威尔•史密斯和凯文•克莱恩主演的大银幕版《飙风战警》上映，片中的韦斯特和高登不再是亲密战友，而是出于共同目的被迫合作的敌对特工。无爱博士也不再是那个有格调的小矮子，摇身一变美国内战后的仇恨分子。除了将剧集的蒸汽朋克元素发扬光大外，影片在商业和口碑上都差强人意。康拉德公开表示了对影片的不满，影片上映十年后，威尔•史密斯在一次采访中向康拉德道歉，称其过于嬉闹的表演是一种亵渎。进入新世纪以来，坊间不时有重启《飙风战警》剧集的传闻，但大都只是捕风捉影，看来在不远的将来内，我们没有机会重回那片因被谍影笼罩而多姿多彩的西部大地了。
文/方聿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