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07
日本的一切都隐藏着秘密。在这里,看不见的神有无数个名字。起源于佛教、泛灵论和日本神道教的融合哲学的神灵无处不在。日本之神存在于一切事物中。这里没有单一的基督教穆斯林或犹太教的神,却有着一座有无数神的空灵万神殿。每个场合都是一个与这个神灵世界谈心的机会,日本人与无处不在的神灵订立了契约。以保佑他们过上平稳幸福的生活。
人们相信,击掌两下便可引起神灵的注意,并与神灵建立联系。高大的古木下、丰收的稻田边、清澈的山泉旁、煮饭的灶台前,每个场合都是一个与这个看不见的世界谈心的机会。庄严肃穆的老人们眼神澄澈,表情庄重,恭谨地鞠躬,虔诚地吟诵,来表达对各方神灵的感激与鸣谢。
表达敬意和祈祷的方式有很多种,收割稻米之前要先向稻米之神表示感激;拜祭纸神Kamis(起源于佛教、泛灵论和日本神道教的融合哲学的神灵),建立空灵万神殿,都是人们与神灵建立联系的方式;山间森林中,人们相信“生鬼namahage”能够消除恐惧,每年的最后一天,人们都会在家中挂上稻杆绳迎接生鬼,生鬼会从山上下来,拜访村中的每家每户,他们吼叫着,跺着脚,头戴可怖的巨大面具,用獠牙靠近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们,询问他们是否听话和品行端正;山间村庄里的人们,为了不激怒山神,只用蔬菜和多蛋白的海鲜作为食物,他们还会制作豆腐来飨神;人们制作御币gohei,用来与神灵交流;在春天,神灵聚集在村庄里,种植稻米之前也要向日神和稻米之神祈福;在祭祖时,人们用一种特殊的香清洁身体和灵魂,同时确保神能够听到来自人间的祈祷;盂兰盆节Obon,人们会和家人一起去怀念逝去的亲人,并一起观赏鹿之舞Ihai-bome,这种舞赞扬逝者的美德和品质,晚上,人们会在河中放上灯笼,来照亮灵魂回归深山的路,人们相信这些灵魂终会变成神灵,世世代代保护并照顾他们的家人;通往神灵居住场所的是一扇叫鸟居torii的大门,这扇门将世俗和神灵世界分割开来;山神居住在柱子中,为了恢复被衰减的力量,必须以6年为间隔进行一次替换,人们为此举行盛大的御柱祭Onbashira;人们分撒年糕,来享受山神的赐福;冬天来临之时,人们也会通过表演飨之食Anekoto,将稻田之神请入家中,为他们准备洗澡水和食物,这些食物都是亲自种植并烹煮的。
其中还提到了一位理解了日本灵魂的欧洲人,拉夫卡迪奥·何恩Lafcadio Hearn,他与一位日本武士的女儿结婚,并成了伟大作家小泉八云Koizumi Yakumo。通过他,我们可以从另一个侧面感受到日本的神性。
这真的是一部干净的纪录片,只有波光粼粼的翡翠稻田、清澈摇曳的湖蓝水面、辽阔肃穆的苍绿丛林、雪白圣洁的山间村庄,以及暖黄色灯光下炖煮的粗茶淡饭。随着轻柔的背景音乐和柔和的画面颜色,人们不由自主就会相信,这的确是圣洁降临的地方,这是神灵居住的家园。
日本人对万物之神的信奉与敬畏,与其说是一个古老的迷信传统,倒不如说是一种对生活的仪式感、对世界的敬畏之情、对知足常乐的极致遵循和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
那些安静而不失优雅的仪式、伴随着细碎铃声的赞美歌谣、请神入家的谨慎有礼,无不显示出对生活的庄重严肃和认真对待,对比越来越快的生活节奏,和年轻人们喜闻乐见的躺尸打游戏点外卖,纪录片中所显示的虔诚之人的生活显然更富有质感和张力,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体验着万物之神带来的美与幸运。
畏神敬神使他们庄重认真地对待生活中每一件小事,劳作、烹饪、享用美食,认真地感受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进行每一项活动,唯恐自己的分心和散漫亵渎了神圣的灵魂,而无形中养成了认真对待自己和其他主体、认真生活的极致态度。同时这也促使人们爱护环境、遵循自然规律,以使天人合一达到最完满浑圆的状态。
由于相信神灵,人们往往会知足常乐,对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小确幸都大加赞美而小心翼翼的呵护和感受。后工业时代,人们对美好的感知越来越被飞速发展的社会和高科技加以粗鲁的蹂躏,感受幸福的能力越发钝化,麻木和冷漠寄生在了流动着汩汩热血的新房。信奉神灵为保护柔嫩细腻的心提供了一道灵界,让人们能够时刻心怀感激,时刻专注于那些细微且小而美的点点滴滴。
最重要的一点,信奉神灵使人们始终不放弃乐观而积极的生活状态,因为人们笃信,神灵会照顾和保佑每一个认真生活虔诚向前的人,即使如月有阴晴圆缺一般产生挫折与不幸,只要神在身边,总有一天生活会重新焕发光彩,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勉励和积极昂扬的生活状态?人们将对自己的信念投射到了外在,即万物之神身上,但究其根本,人们笃信的仍然是自己的心灵,是自己本身。
看纪录片的同时,我不得不想起Hartmut Rosa所提出的“共鸣”理论。这位来自德国的社会学家认为,解决当下人们异化状态的唯一可行方法,就是与周遭世界产生共鸣。虽然生活是否幸福取决于个人的观点,但不可否认的是,人类是生活在世界中的群体动物,世界的和谐与否也决定了人类的幸福指数。Rosa提出,共鸣是指主体与外在世界各自保持自己声音的前提下,和谐地交换彼此的声音,同时不会被对方吞噬和扭曲。共鸣关系让主体有身处世界、不被世界抛弃的经验,并且在过程中,主体有机会吸取世界的支持来为己所用、或是知道世界不动如山时及时调整自己。
《小神之岛》中,人与万物之神的关系,就是典型的“垂直共鸣轴”,即人与自然甚至是超自然之间的呼应关系。虔诚的人们和自然对话,感受自然之神的规律和要求,克制地有所取之,尽情地赞美享用。依自然规律进行耕种劳作,感恩一切食物与平静的生活,在天神不尽如人意时永怀信念,坚定地等待光明的再次到来。如同片中最后那一位100岁的老嬷嬷,牙齿整齐坚固,头发梳得纹丝不乱,眼神清亮,几十年如一日于清晨在阳光中向万物之神念诵,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祈求今后的平静与美好。她,和千千万万信奉万物之神的日本人一样,通过神之媒介,与自然和世界建立了友好共生的联系,产生了犹如琴瑟的共鸣,让自己的身和心都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在日新月异的后现代时期,能时刻保持纯粹、质朴和完满。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无论是日本历史悠久的泛神论、还是德国法兰克福学派第四代理论中日益崛起的共鸣学说,无不是在告诉我们,只有认真生活、心怀感恩、虔诚对待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打开心扉,永不丧失积极与坚定的美好品质,才能够在纷乱的世界中永远保住自己的一抔净土。

小神之岛(2016)

主演:未知

导演: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