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7-11-28

芬雷 • 十字架:错爱

《十字架》是Fabrice Du Welz的第一部作品。在一次访谈中他提到创作的初衷:只是打算拍关于两个男人的故事,其中一个把另一个误认为是自己失去的妻子。但在拍摄过程中,Welz遇到诸多操作困难,而且题材又过于拘谨,最后和制片人商量着,做成了所谓恐怖类型的影片。恐怖,在影片中,与其说是一个表现主题——比如像一般恐怖片一样以致命般的惊悚取胜,毋宁说是一个连贯影片的线索。也正因为此,使得影片并没有单纯停留在恐怖、惊悚、变态的范畴里;而是如Welz自己所说,影片讲述的更像是一个寓言。

先是影片开始Marc唱的那首歌:“我的生命就是要生存。钱在飞,我们生活在多么奇怪的时代啊,一切都分崩离析。自从爱成为我们唯一的希望,统一是一股强有力的力量,让我们走到一起,在梦的巡航中。”这段歌词,或许是影片里唯一一处具有揭示意涵的台词。当生活分崩离析,我们也只有从对爱的渴求与欲望里,重新抓住生命。如此,存在着两种状态:一边是仅仅剩余了生存,“钱在飞”,生活“分崩离析”的状态;一边是“在梦的巡航中”,“让我们走到一起”,“就像思维和身体”,“为了生活我们将平分为二”的状态。在影片中,我们既看不到导演对前者的纪录片式描写,也看不到对后者的梦幻式刻画,出场的角色,只是一群挣扎在爱欲里的破落者。没落的村庄、衰败的房子、邋遢的村民、龌龊的言行……Marc在一个雨夜误入了这个寓言和隐喻的世界,而他的误入,恰恰是一个导引。

影片花了大量时间耐心地交代Marc与店主Bartel的交谈。通过Bartel的讲述,Marc知道Bartel曾经是个喜剧表演者,而且还在一次喜剧节上获了奖。随后Bartel向Marc展示自己的幽默天分,他讲了一个自己比较拿手的,关于桌上足球运动员(table-footballer)的笑话。这个笑话我没听懂,但并不妨碍,只是要知道Bartel提到了11个穿白颜色队服的小矮人和11个穿红颜色队服的小矮人,因为在后面的镜头里,其中的11个穿红颜色队服的小矮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一片雪地上。导演对此解释说,Bartel纠缠在自己的幽默里,因为幽默曾经给他带来很高的声誉,而且他把当时在场的人都给逗乐了,在那个电影片段里,Bartel一再地对Marc说,热情是很重要的,它让我们的生活出彩。怎么才能让我们生活出彩,而不是沉闷无趣呢?Bartel说是艺术,“你唱歌,我说笑话”(“you sing and I tell the jokes”),我们都是艺术家。当Bartel喝醉的时候,挎着枪去村子的小酒馆的路上,一片雪地的衬托下,11个穿红颜色的小矮人出现在镜头里,仿佛一个童话。导演说,他不想把影片拍的过于封闭,而是要给观众留一些想象的空间,所以他让小矮人出现,作为一个过渡:从旅店到村庄小酒馆的过渡,从单纯的错爱(Bartel错爱了Marc)到疯癫的错爱(村民错爱了Marc)的过渡,从现在(Bartel失去了妻子)到过去(“妻子”回来了)的过渡。小酒馆那场戏是疯癫错爱的集体出场,唯一缺席的是那个寻狗的人和Marc。在Bartel走后,酒馆里的村民在怪异的钢琴乐里,大跳“企鹅舞”,让人不寒而栗。

关于“错爱”,导演Welz提到自己的一段经历,他去一个护理院看望自己的外婆,却被一个妇人误以为是她的丈夫;当然了,这只是一件小事。可在影片里,Welz把这种偶然的错爱扩大开来,于是我们发现,其实从影片一开始,错爱的“潘多拉之盒”就已开启。Marc对着一个老妇人唱歌,他注视着她;在后台化妆室里,那个老妇人向Marc倾诉,他唤回了她丢失的热情。还有在Marc离开时,那个女人让他拥抱她。接着是那个找狗的人,疯癫地寻找自己的爱狗,最后终于找到了,却是一头小牛犊。然后就是Bartel,他听说Marc会唱歌,就设法让Marc唱歌给他听,在听歌的过程中,Bartel错把Marc当作自己丢失的妻子。再接着是那些村民,他们带的一只“猎犬”居然是一头猪。最后是那个老者,追Marc时候陷入沼泽,即便在死亡那一刻,他还是把Marc看作那个曾经的女人,要求Marc说爱他。一个错爱交叠另一个错爱,甚至包括Marc本人。他本来要去另一个村庄,赶在圣诞节演出,却误入一个疯癫世界。人的微弱之力,已几乎无法反抗,所能做的单单是把错爱继续下去,并认真而顽固地继续下去。

于是,就可能有人要质疑了,导演这么安排的电影,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就是为了展示那些病态的场面和行为吗?或者只是为了拍摄一个恐怖电影,满足观众的某种狭隘心理吗?而最让人猜不透的是影片的名字:十字架,又跟影片本身有什么联系呢?影片里,十字架好像出现两次:一次是在Bartel把Marc捆绑在一个十字架上,并且试图钉住他;第二次是Marc在逃跑路途中,路过一个墓地,见到一个硕大的十字架。为此,有人把影片读解成对“耶稣受难记”的现代版演绎。比如在Marc这个角色上,他到各地村庄,给那里的人带去新年的歌声和祝福,而那些村民就是误解耶稣,并把耶稣钉上十字架的人。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但显得过于牵强了。我觉得,“十字架”的含义,还是跟错爱联络起来。比如神学家路德在阐释“十字架”的内涵时就说过:“一个人成为神学家,是因为他曾经历死、生与受诅咒,而非靠其理解能力、阅读与思辨。”在路德的时代,他提出了跟当时神学不同的观点(相信基督的直接到场和直接降临),就是人类只能在受难中发现上帝,如他所说的,“人类在十字架上所见到的软弱、羞辱中,发现了上帝……就在上帝看来似乎缺席之处,上帝却全然启示。”比如在爱欲里,人们并不能实现与“真爱”(所欲求)的直接见面,却总是纠缠在错误和病态里,最终只剩下了“爱欲”,却始终没有“爱”。通过理解能力和思辨,是得不到真爱的,Welz瓦解了那个女人,Bartel的妻子,即那个村民都在追求却始终没有出现的真实对象,出现的只能是替代对象。(其实导演瓦解了所有的“真实到场”,老妇人的热情、女人的爱欲、狗、“猎犬”、妻子、恋人等等,所有到场的都是替代的身份。)更重要的,在爱欲里,信仰并不能直接得救。你不得不去经历、去感受。而在这层意思上,影片表现的力度明显是不够的。它无奈地以一个接一个的空镜头结尾,而空镜头的内容依然是贫瘠、匮乏、破落和衰败。假如在森林中曾经闪过的一束光芒,即是影片的一个解答的话,那么,也是灵光乍现,转瞬即逝。

十字架Calvaire(2004)

上映日期:2004-09-14片长:88分钟

主演:Laurent Lucas/Jackie Berroyer/Philippe Nahon

导演:Fabrice Du Wel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