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我不是唯一这么做的文艺青年: 我张口闭口都是特吕弗和四百击, 从来不知道丹尼尔克雷格他叫什么, 唯一看过的超级英雄电影只有 Birdman,一言不合就骑着我的 禅与摩托车去看沙漠。

像我这样的老司机,对于腾讯视频总怀有极大的偏见,但凡提起,一定要指出腾讯视频啊,腾讯新闻啊,腾讯直播啊,总是想搞个大新闻,博取点击量,借此把它们批判一番。然而老司机也有翻船的时候。就好像,改革派的儿子未必就是改革派,在腾讯上播出的[中国散伙人]也并不是一部只想搞个大新闻的网络剧。

在电影工业超级英雄当道,凡喜剧必谈屎屁尿 的当下,[中国散伙人]以喜剧题材描述了在极端年代,在大洪流中人的异化 ,与独立思考精神的丧失。陈佩斯说,喜剧应该有一个悲剧的内核。这种演法在古希腊叫做Satyr Play。而我观影之后亲手摸到了[中国散伙人]所蕴藏的悲剧内核。

“人们认为头发能够汲取并储存生殖能力,它才在施行妖术时被人使用。一个不能生育的妇女,便可以通过剪取新生婴儿的头发而使得这婴儿在她的子宫里再生;神汉长而缠结的头发尤其可贵,则是因为头发的主人在性生活上的长期节制使其头发中积蓄了极大的生育能力。 ”

这是孔飞力在’叫魂’里,对于弘历年间妖术大恐慌的场景重现。头发能够储存生殖能力,这我是不信的。我猜是18世纪的佛法正宗少林住持,没能有私生子众多,才让异教徒大行其道,让光头、谢顶和发量少的朋友们蒙受不白之冤。

但要说互联网创业能够储存生殖能力,这我是很愿意相信的。事实上它的能量远不止如此,众创空间们已经取代大雄宝殿们,成为了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宗教场所。在这里,没有大乘和小乘,只有A轮和B轮, 善男信女一起祈祷、吃饭、喝咖啡,融资,创业,写代码,在缺乏力量的年代,人们喜欢为自己制造充满力量的愿景,愿景托生于神汉的一头长发, 朝阳十万仁波切的金刚杵,还有中关村创业大街上的咖啡店。

我想起动物世界,帝企鹅跳水的场景。布满冰原的企鹅,向着海的方向流动。它们迈着局促的步伐,一边在摇晃中保持平衡,一边挺着胸脯,探着脖子,好像能看到悬崖对面吹来的风。于是越靠近悬崖,帝企鹅越伸开翅膀, 尽管翅膀过于短小,和躯干不成比例,甚至有些滑稽,但那架势便是要飞。

他们如此众多,却又如此一致,仿佛受到同一只手的操弄,连续不断、此起彼伏地滑进冰冷的水中, 我猜那水里一定满是多巴胺。他们带着快感向深处游,游向心中的麦加。

陈忠实在白鹿原里说,人往往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是一种样子,好多人聚到一起时完全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陈忠实写的上一个时代和[中国散伙人]拍的这一个时代,有着惊人的相似。[中国散伙人]把这样一群聚在一起,折叠又折叠的人,层层展开,铺平,用段子抹去他们高雅又高贵的标签,做成时代的标本切片。正如孔飞力想要找出,帝制后期的中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众多切片共同映射出的是更高,更远处的景象。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记者采访制片人杨大桓的时候,他会这么说: “如果我还有一点什么成绩,那就是写了一些段子,描述了一群人,映射了一个时代。 我主要的就是这三件事情,很惭愧,谢谢大家。“

中国散伙人(2016)

又名:Tronisister

主演:袁布/周子龙/王城祖/李小爱/张可/刘芷含

导演:谢亮/李维瑄编剧:李孟元/王自新/杨天桓/罗珍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