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life is a process of breaking down.
——The Crack-Up by F. Scott Fitzgerald
一个穷小子发了迹,挥霍无度,最后死于非命。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总结《时尚王》的主角姜英杰的生平,大概就是如此了。看起来和那位名闻遐迩的盖茨比差不多,就连最后的横死方式两人都是如出一辙:在自家豪宅的游泳池里遭人暗杀。
假如仅仅是这种流于表面的模仿,那么姜英杰不过是盖茨比的一个劣质赝品而已。毕竟一部大部分情节都不过是靠狗血四角恋情和粗糙商业游戏堆砌起来的韩剧,实在很难和菲茨杰拉德的那部杰作相提并论。
可是,这个经历了逃亡、牢狱、打压等数次挫折仍然屹立不倒、最终由东大门一个小小的缝纫厂老板发家为令豪门大企业J-Fashion都不敢小觑的对手的姜英杰身上,确确实实的有着盖茨比的影子,只不过这种相似,并不在他们成功之前的奋斗经历里,而是在他们成功之后的分崩离析中,也就是菲茨杰拉德所说的那种“与‘大繁荣’告终时横扫全国的绝望浪潮可比拟”的崩溃。
讲述一个人怎样在逆境中不懈奋斗、最终获得成功的励志故事,直到今天也依然在各种舞台上不断上演。如果《时尚王》的故事结束在四分之三处,结束在姜英杰功成名就、志得意满之时,以他站在纽约中心的高楼豪宅阳台上,一边搂着重回身边的恋人、一边俯瞰昔日落魄时居住的小楼这一幕作为“全剧终”三个大字的背景,那么《时尚王》就真的沦为一部圆满又庸俗的励志偶像剧了,而姜英杰这个人物也会湮没在无数奋斗成功的虚假偶像中。
但是,这部剧并没有在这里结束,在最后的五集剧集里,姜英杰如过山车般从自己的人生巅峰上陡然坠落下来。这其中固然有一些外在的因素,比如,他的破产。不名一文的穷小子想要白手起家,既非易事也不那么光明正大,毕竟阳关大道上走的都是已经坐上了高头大马的大人物。所以姜英杰也好、盖茨比也罢,都用了一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见不得人的伎俩来快速攫取财富。也正因为此,他们用大肆挥霍撑起来的盛大排场,看起来有多浮华、奢靡,实际上就有多脆弱,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不堪一击:汤姆轻松地拆穿了盖茨比的谎言,J-Fashion轻松地击溃了姜英杰的财路。
可是,姜英杰真正的崩溃却并不在他破产之 时,当他正春风得意时就已经初见端倪。恋人李佳英是姜英杰渴望成功的源头。不过李佳英和黛西不同。黛西以她不凡的家世背景、以她所象征的那个遥远又华丽的上流社会吸引着盖茨比,而李佳英则是以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凉身世和不放弃梦想的努力以及才华吸引着姜英杰。对于自幼历尽种种艰难苦困的姜英杰来说,佳英身上单纯、善良、勤奋、努力的优秀品质是在黑暗中激励他勇往直前的光,就像黛西门前的那盏照亮了盖茨比前途的绿灯一样。所以姜英杰想要成功,想要赚钱,因为他想要让佳英顿顿有肉吃、给她买房子、帮她办一个盛大的服装秀。可是,当他终于有了钱、有了能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然什么也无法为佳英做:买的豪宅,佳英不需要;把佳英母亲留下的项坠上的莱茵石换成钻石,佳英也不需要;抢回了佳英母亲当年被人抢走的服装店,佳英还是不需要。他对佳英说,“你想要的我都想给你”,可是佳英却宁愿继续呆在那个破旧的缝纫厂里,守着他们两人曾经的梦。姜英杰困惑了。这种深沉的空虚无力感让他不知所措,就像盖茨比一样,他们终于有了钱,却没有了想做的事,所以只能拼命地挥霍、浪费钱财。因为想法上的分歧,佳英与姜英杰渐行渐远,破产之后姜英杰更加意识到,自己就连最后想要为佳英做的事——给她办一场服装秀——也做不到了。两人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咬紧牙关、流血流泪、竭尽全力得来的成功,并没有让姜英杰梦想中的幸福到来,恰恰相反,往日的那些美好情意竟也荡然无存了。佳英和朋友们都在问姜英杰:你怎么像变了个人,听到这些质疑的姜英杰,是否也像菲茨杰拉德那样在心底自问着:“我为什么会变,变在哪里,那个在不知不觉间让我的热情和精力过早地不断流失的漏洞,究竟在哪里?”
很难清楚地界定,姜英杰这个人的崩溃是从 哪一时哪一刻开始的。但我想,就在他对高高在上的J-Fashion大少爷郑在赫心生恨意时、在他因为自己的无能令佳英被退学、也令自己含冤入狱时、在他下定决心为了成功不惜一切代价时,他的心中已经产生了一条裂缝。而当他先是利用佳英的设计去诈骗郑在赫,又因为郑在赫的反击而被迫将自己和佳英共同打造的YGM公司与佳英一起拱手让给J-Fashion和郑在赫时,他心中的那条裂缝已经彻底地割裂了他。他把他此刻的爱情、热忱、理想……全都抵押出去了,抵押给了他幻想中的那个无比灿烂的未来。他想象着,就算此刻YGM公司和佳英被夺走,但这都是暂时的,将来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成功,会把一切全都重新夺回来,到那时,他和佳英就能永远无忧无虑地在一起。于是,就这样,他怀揣着对有钱人的仇恨,一刻不停歇地拼命赚钱,把幸福寄托在那个幻想中的未来,而他心里的裂缝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原本的那个姜英杰终于彻底地破碎了。他确实成功了,如愿夺回了YGM公司和佳英,但他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不是那个在纽约的小楼里、在东大门的缝纫厂里和佳英一起做着美丽的梦的姜英杰了。他讽刺追求佳英的郑在赫说:“你不要以为那点钱可以买到人心”,可是他自己却正是一次又一次为了钱,无视了自己和佳英两个人的心。而当郑在赫质问他:“你对佳英表白过你爱她吗?”时,他更是恼羞成怒地大吼:“你命好,吃得好,穿得好!像我这样的人还要赚钱,所以在我撕烂你的嘴前,不要再说爱不爱的!”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忽视原本的那个姜英杰早已崩溃的事实了:他曾经的热情与活力已经全部流失殆尽,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他最痛恨的一心追逐金钱的“有钱人”。
而当现在的这个已经彻底破碎的姜英杰在故事的最后,怀着对往日美好的无限留恋,绝望地紧紧抓着“她还会回来”的一丝希望不肯放手时,姜英杰终于成为了盖茨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