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9-01

oscar • 裂缝:茧

好的文字和影视作品通常都有解读上的多义性，一是角度的不同，也就是所谓如红楼梦者“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二是层级的不同，也就是“深者不觉其浅，浅者不觉其深”。每个人都可以从中解读出属于自己的那个意味；解读的同时也真实地投射出自己------而这一切也许未必是作者这个始作俑者能预测和掌控的。作品一旦出手，就不再属于自己，毕竟它不是飞去来器。这样，作者与作品、作品与读者（观众）的互动构成真正的行为艺术。如果真有上帝在冷眼观众生，可能真就是“她\他写了，他\她拍了，他\她们看了，也思考了，而上帝笑了。”
　　
　　扯远了，这里我要说的是昨前几天看的一部2009年末英国电影，根据女作家谢拉•科勒（Sheila Kohler）的同名小说改编的Cracks（暂采用通行译法《裂缝》，后文将给出我认为更好的译法）。影片内容不赘述了，看官自行观影可知。
　　
　　我推荐此片的理由，如果用简单化的文青笔法，可以做如下表述：该剧伊人甚多，画面唯美，台词精彩，语音清晰而古典，总之，美轮美奂的悲剧寓言片。
　　
　　剧中三个角色的简单分析：
　　
　　Miss G------作茧自缚究可哀。
　　
　　她自始至终把自己包裹在自我欺骗的三重厚茧里，挣不脱，可怜可恨究可哀。
　　
　　这三重自我欺骗的厚茧，第一重，叫幻想。在幻想的冒险里，她贪婪地品啜着意淫的快感，而且长期自以为是，沾沾自喜。
　　
　　第二重，叫怯懦。如果说既成事实已是历史无法改变的话，那么当外力介入（Fiamma的到来），有可能打破陈腐的窠臼的时候，她虽然也在闪念间心生向往，但终究还是惮于改变自己，反而更加退缩回已然狭隘逼仄的自我世界里。于是，本来就缺乏的氧气加速耗尽，悲剧已如风雨欲来，令人心惊地可以预期。
　　
　　第三重，是美。其实她不缺乏感知美的能力，然而因为生活在幻想的世界里自足也久矣，在现实的世界里怯懦也习矣，当真正的美到达她身边的时候，她先是叶公好龙（试图亲近Fiamma），受挫后（遭Fiamma的质疑、嘲讽和最终威胁）恼羞成怒，最后竟然亲手造出毁灭美（害死Fiamma）的惨剧。她把真正的美，置于她以为的美之下，并且将之悍然覆灭。
　　
　　这三重自我欺骗：幻想、怯懦和所谓美，其实都源于虚弱。
　　
　　Fiamma------平生遭际实堪伤。
　　
　　悲剧式的人物，在虚构的作品和真实的世界里其实并不多见，因为那是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不可能大量复制粘贴的。但一旦出现，就一定是最抢眼最揪心的。上帝刚才也笑过了，而天地也确乎不仁。美，真的要遭天谴，遭天妒么？那些被侮辱和损害的，也许未必是绝对意义上的至美至真至善，但他们的诗人气质，他们的善感，却造成他们来这个人世走一遭，而沦为祭坛上丰美祭品的命运。呜呼哀哉，吾复何言！
　　
　　Di------咬破铁钉同面壁，面壁十年图破壁。
　　
　　究可哀和实堪伤之后，幸好还有Di的充满希望的结局，让人心生安慰。天地也许不仁，但这片的导演还总算是宅心仁厚，给了影片一抹光明的亮色，不像The descent（《暗袭》）里那个让人幻灭的结尾。倾情投入的看官总算可以免于陷入疯狂。
　　
　　最后，关于片名和中译名做一个简析。
　　
　　影片原名Cracks意为裂缝破裂的声音，而在发音上也很直观，这个单词听起来就不给人舒适的心理感觉，仿佛你的心随着/kræ/这个拟声破碎之后，又随那个尖锐的辅音/k/和低沉的辅音/s/一同收紧。但若译为“裂缝”，则不仅读起来原名本身对影片基调的直观暗示完全丧失，语义上也没有cracks在源语言英语里的意思明确。
　　
　　我的译法是把这个很英语的表达汉语化，译作“茧”。一是从意义上考虑，片中封闭式的学校就如同一个茧，Miss G 在这个大茧里面居然还更作茧自缚，甚至成为刽子手；Fiamma沦为这个茧里面的牺牲品；只有Di最终得以破茧而出，走向寻求自由和探险的路途。中文里“茧”的比喻，窃以为是契合原名Cracks隐含的“冰锁水面”般的意味的。二是从音韵上考虑，“茧”为上声，属“仄”音，而仄音通常对应的是“抑”，“浊”，“降”，“短促”，“茧”读起来迂回中有下沉的感觉，和英文Cracks读起来的碎裂感是殊途而同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