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1-11

段雪生 • 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第一季:细说麦瑟尔夫人·S01E07

为什么我们非要装傻其实我们并不傻？为什么我们非要假装柔弱其实我们并不柔弱？为什么我们非要装作很抱歉其实我们并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为什么我们非要装作一点都不饿其实饿得要死？
显然喜提贝尔实验室工作机会的亚伯和萝丝鸳梦缠绵了一晚，这事被米琪撞见后，立即化为她表演的素材，在煤气灯观众面前练手。从她穿的几套不同服装可以看出，她在不断打磨这个段子，每次都有所改良，越说越精彩。观众的笑声更开怀，苏西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都侧面反映了米琪的进步。

另一个在地铁上小孩那里获得灵感的裤子立帐篷的荤段子就说得更精彩了。仔细揣摩，会发现米琪并不是照搬现实，她总会添油加醋，进行夸大处理，然后设置悬疑，最后哐一下抛出笑点，包袱抖得越来越好，演出越来越“抓人”。

米琪锤炼的第三个段子有关好莱坞艳星伊丽莎白·泰勒，1957年到1959年她三获奥斯卡名，1961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当时正当其红。她一生经历8次婚姻，晚年还和迈克尔·杰克逊成为忘年交，感情生活可说坎坷又丰富，荧屏内外都堪称传奇。本剧中这个段子显然是创作者对她的一个调侃和轻微讽刺，说她花钱大手大脚。

苏西对米琪这段时间的自我锤炼相当满意，评价说，你这十分钟演得太棒了。原句是“You have a tight ten.”——直译的话就是，你有一个紧凑的十分钟。“tight ten”不知是否喜剧界的专有名词，用如今的网络语言，也许可以这样转译：无尿点的十分钟。

米琪几个月之内取得这样大的成就，甚至让情绪内敛的苏西忍不住热泪如涌。

如今米琪的“新秀墙”已经突破了，她的个人实力已经完全跨进门槛之中，米琪进一步需要的，将是一个更大的舞台。也许兰尼·布鲁斯会恰好出现，再次提携她一回？
本集给了乔尔更多笔墨，这个人物是该更丰满了。

作者直接将时间调到1943年，当时乔尔13岁，那天他父亲为他举行了受诫礼，代表一个13岁的犹太男孩这天后就成年了。那天，对乔尔的父亲莫舍来说，意义更为重大，他第一次获得了身份和地位的认可。两百个有头脸的人出席他儿子的受诫礼，他的工厂开业在即。当然，狡诈的莫舍使用了一些卑鄙的诡计，他将手下一个参加二战牺牲的可怜雇工，说成是自家近亲，盗取他人荣誉谋得尊荣。

当镜头落到乔尔脸上的时候，我们知道了这是他在回忆。为什么会回忆这么久远的事情？因为他回到了父母家中居住。这说明他和潘妮已经分手了，他没再和她同居。这肯定和那次在餐厅遇到米琪，还看见她摘掉了婚戒有关。乔尔终于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他回到了家中，母亲倒是很开心，依旧把他当个小孩子来看待，还说了句很搞笑的话，别再看那些杂志了，我一发现就给你扔了！那当然是指少年压在被褥下的黄色杂志。

乔尔眼观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卧室四壁，那些证明他还是个孩子的事物依然存在，而他在内心又无法否认自己仍然是个不成熟的孩子，这让他十分不快。更重要的是，他很失败，无论爱情还是事业。尤其是一和米琪对比，这种落差就更明显了。以前，他是负责养家的那个（虽然实际上还是在靠父母），他在外上班坐着办公室，家里也是他说了算，妻子都听他的，他有宽敞的房子和可爱的儿女。可是那时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大和自私让他失去了这样的日子。而如今，妻子米琪已经独立出家庭，有了工作，独自带小孩，也不再把他当成自己生活中的上帝，关键是，她还过得很好很快乐。而乔尔一事无成。两厢对比，这种落差会让他更难承受。他得改变自己，振作起来。他会这样做吗？

OK，下一个情节，我们看到他的确迈出了第一步，在叔叔的塑料制造公司高层会议中，他提出了建设性建议，他们如今原料短缺，又有别的竞争对手。乔尔建议，别再依赖靠不住的原料供应商，咱们自己搞研发，自己当自己的供应商，从大学找人才，建实验室，走向集团化道路。大老板叔叔同意了他的建议。

伊森四岁的生日快到了，米琪和闺蜜伊莫金在自己家中清点生日派对上分给小孩子们的糖果。米琪老爸亚伯在隔间的书房批改学生作业。
亚伯这个人物一直没有好好说一说。本剧的笑料主要诞生在两个场合，一个是舞台上，一个是家庭内。舞台上的笑料主要给米琪承包了，家庭内的笑料都少不了亚伯的贡献。只要亚伯一出现，他就会用特有的拧巴将每个场合、每件事情都变得特别好笑。本剧的最佳表演奖，要颁给亚伯啊。

米琪和伊莫金的谈话也涉及到乔尔，米琪提到乔尔已经和潘妮分居，回到了父母家中。她显得有些窃喜。而书房中的亚伯也听到了这件事，停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

米琪终于要迎来往上走的机会了。经纪人苏西真的很专业，而且步步为营，当米琪经过几个月历练，已经完全hold住煤气灯之后，她就紧锣密鼓，来找之前出现过的那个顶级代理人哈利，他手下有着喜剧演出界的大明星索菲。没错，索菲也是一个女性喜剧演员。苏西希望争取到米琪为她开场（暖场）的机会，应该也是有这样的考虑的。米琪可以在同为女性的演员身上找到更多可供借鉴的经验。当然，索菲这个角色的出现，一定是拿来和米琪做一个对比的。这一点我们往后慢慢看。

哈利同意了苏西的请求，给了米琪一个当索菲在小场子里试段子时开场的机会。

作为事先准备，苏西带着米琪在富丽堂皇得看上去像大剧场的地方，观看了一场索菲的表演。观众真是人山人海，座无虚席，索菲的表演频频获得声浪滔天的赞叹。

其实这个情节内，作者对索菲的表演已经暗藏针讽。在如此华丽明亮的大建筑之中，她用的舞台背景是一个仿造的小门小户，陈设简陋，显示她是个穷人家庭主妇。她表演时的节奏感是很强的，她的操控能力很强，她能精准地判断观众的反应，踩准观众的笑点，调动观众的情绪，但是她的肢体语言尤其是笑声都是虚假的，她本人没有“走心”。不信，我们可以仔细看她笑的样子，她笑起来时，都是嘴先刻意地大张，笑声与表情有着明显的脱节，而且她的眼睛骗不了人，她的眼神里没有笑意。

饰演索菲的演员表演得很细致，她将这些隐藏细节都包含在内了。
亚伯忽然将一个离婚律师带进了家中，原来他打算在法律上结束米琪和乔尔破裂的婚姻。这场戏是本集喜剧效果最强的一场，尤其是其中一段，亚伯和律师在餐厅聊天，看不见的背景之中母女俩大声争吵的内容清晰地传到前景中的餐厅，而亚伯和律师还在正襟危坐地假意交谈。本剧获得最佳喜剧剧集奖实非浪得虚名。

亚伯和米琪一直隐瞒着萝丝真相，那就是米琪早拒绝了乔尔，两人不会再复合了。现在，父女俩知道瞒不住了，亚伯将真相告诉了萝丝，这颗不定时的炸弹眼看着引爆了。

乔尔不请自来，到了亚伯的办公室，非常诚恳地承担起了养育孩子的责任，他终于做出一件像男子汉的事情。这是他为改变自己迈出的第二步。

米琪上门拜访索菲，然后见识到了一个与舞台形象判若两人的索菲，一个生活中真实的索菲。

她住着如皇室宫殿一样的联排别墅，她会客在哪个厅要根据光线对皮肤的影响而定，她家的门铃是美国本土著名作曲家编写的，她家的设计师换了六个，她家的摆设全都来自名流藏品，仅仅是她餐桌上的点心都来自世界各地，择优拣取。

她一点也不胖，相反她身材修长，穿着高贵，她根本不是住在皇后区的家庭主妇，她就是皇后。

可想而知，舞台上的那个苏菲——用流行语来讲——是一个人设，是精心包装出来的。为了不让媒体曝光她私生活的真相，她收买了所有媒体，甚至不惜送他们度假别墅。

米琪活泼地抓起一个马卡龙就吃时，苏菲说，你真是太有活力了！其实是在嘲笑米琪“粗俗”。然后她似乎无意地拈起一枚马卡龙，轻啮一口，然后用餐巾轻轻揩了一下嘴唇，还有意无意地瞟了米琪一眼。那眼神暗含着，这才是吃马卡龙的正确姿势。

然后她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做喜剧，你不唱歌吗？——这句话米琪被很多人都问过，这显然是当时流行的一种歧视性心理，认为凡是漂亮的女人能做的职业就是唱歌。当这话从苏菲口中如此刻意地说出来时，就不是一个玩笑了，而是怀着恶意的调侃。
苏菲给米琪的建议是，你要给自己设定一个人设（persona），观众喜欢看的是有人设的表演。从娱乐产业的先知先觉上看，美国倒真是比中国领先太多，如今中国才是人设大行其道的时代。
米琪说，可是那些著名的喜剧演员都没有人设。苏菲开始说一些很肮脏的话语，字幕翻译得太柔和了，这里应该直翻，不然观众无法体会到苏菲对米琪的羞辱式教育。

苏菲说，他们有“鸟（dicks）”，你有“鸟”吗？

接着，苏菲说，看看你的长相，男人并不想冲着你笑，他们只想上（fuck）你，你不能以一个女人的身份走上台前，你要扮演点什么，想成功吗？那就罩住那个“洞（hole）”。
Well,当你看完这样的情节，就会叹气。有感于受害者对受害者的倾轧。处在那个时代，苏菲再成功，她也是受害者。可她不是反抗，而是接受这种侮辱和压迫的规则，并且充分消化这种规则，聪明地利用这种规则，为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自不待我来说，直到如今，许多许多人还是这样做的，不是吗？与此同时，从屈辱的规则中获利的受害者还要“睿智”地规劝那些“懵懂”的受害者，赶快和自己一样上道，否则，你就满盘皆输了！
这是受害者对受害者的迫害。

教堂中那场戏是家庭矛盾大爆发的一场戏，萝丝因为丈夫和女儿频频隐瞒自己，她再也受不了了，所以她看见米琪身上穿着别人的大衣时，便非常敏感，一定要追问是谁送给她的。最后，萝丝大发雷霆，摆在米琪面前的难题是，她面临着不得不赶快向家人坦白自己私下做了喜剧演员这回事，不然她的父母就要面临着她同乔尔一样的悲剧了。

从喜剧效果上看，这场戏场景设定得很好，在肃穆的教堂之中，教民都在虔诚地唱经，萝丝却上演了出离愤怒的戏码，表演与环境形成戏剧性的冲突。
本集最后一场戏，是影响米琪演艺道路的关键时刻，哈利来到煤气灯，现场观看她的表演，这是难得的自荐良机。

根据她之前排练过无数遍的内容，她应该先讲父母的段子，然后吐槽自己的工作，就像苏西对她说的那样。可是上台之后，米琪却讲了两句，就开始出现过长的停顿，因为她不想再讲她父母的性生活破事。她的心情显然受到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的影响，一件跟萝丝有关，一件跟苏菲有关。而这两件事，在她看来，就是一件事，那就是女人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

接下来，她就开始了对这一问题的评论，非常具有即时性，完全没有排练过。这就是米琪和其他许多喜剧演员的不同之处，她的真实。她在舞台上表达的观点就来自于她生活中的感悟。她的表演就像山涧、田野、江河……任何地方的水一样，任意流淌，自如自在。这是米琪。米琪在剧中，披着喜剧演员的外衣，其实她是在借着喜剧表演的外壳，在发表自己对这个社会的批评，这一批评不仅适用于60年前的美国，而且直到现在，直到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过时。这也正是作者艾米·谢尔曼·帕拉迪诺表达的主题。

下面，我要将米琪精彩的live show经过翻译后全文引用一遍，如果我有幸让你看到这篇文章，希望你一定要打开剧集观看这段表演：

“知道吗，今晚我不打算再谈我父母的性生活了，我要让我妈今晚远离我，远离我的大脑，好好休息一晚。不错吧？你们说呢？
“其实我特别爱我母亲，真的，我只是希望她有时候能放松点，别总一副管家婆的模样。当然，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希望一切完美。不，不，她是希望一切都显得完美，看起来完美。她就像犹太版的道林·格雷，她太关注我了。
“我真是无法理解。就算我工作了又怎样？就算我离婚了又怎样？就算我单身了又怎样？为什么女人要那么在意他人怎么看你，怎么想你呢？所有女人都这样，不论是天生丽质的女人，还是功成名就的女人。
“你们认识索菲·列侬吗？当然了，每个人都认识她。综艺女王，万人臣服！她就是喜剧的标志。但你们知道吗？你们不了解‘伟大的’索菲·列侬。我去过她家。特别提示，她可没住在皇后区。她住的地方与其说是一栋房子，不如说是梵蒂冈大教堂。这个女人实在太有钱了！
“你知道，就好比她生活在俄国革命时期，前苏联的布尔什维克会对罗曼诺夫家族说：‘啊，没关系，戴好你的珠宝，戴上你的皇冠，我们有索菲·列侬就够了。’还有她的管家真的太惨了。我有种预感，等她的客人都走了，她的男仆和女仆才会找点正经事干，擦亮她的银器，还有她的自我。
“肥婆苏菲·列侬，对吗？‘别笑掉了你的大牙！’猜猜真相是什么，那他妈的就是一套肥大的戏服！而且她的盘子里什么也没有，我跟她吃过饭，她一直在吸一个柠檬，吸得都只剩皮了，那时我才鼓起勇气吃了一口饼干，她让我觉得我好像把一杯梅毒泼到了她身上一样。
“不瞒你们说，她还给了我一条建议，就在她那恢宏的‘蓝厅’之中。她说，没人会觉得我很搞笑，除非我饰演一个疯疯癫癫的角色，或者长根‘鸟’。‘索菲·列侬！’
“真的假的？你真想住在百万联排的别墅中，坐在一张所谓有历史感的椅子上，就因为疯王乔治在上面拉过稀？你真要对我说男人不会觉得我搞笑，因为我长得太像‘公交车’？
“为什么女人非要戴着面具做人？为什么我们非要装傻其实我们并不傻？为什么我们非要假装柔弱其实我们并不柔弱？为什么我们非要装作很抱歉其实我们并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为什么我们非要装作一点都不饿其实饿得要死？
“去你妈的，索菲！‘别笑掉你的大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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