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于下下来了,跨越十年的暴雪落在了这片物是人非的土地上,余国伟从车窗向上望,他一定想起了当年自己站在表彰模范的台子上,天花板上突然洒下来洋洋洒洒的棉花,就好像冬日的雪,当时他对自己、对时代充满信心,1997年的他对着话筒说,我要过精彩的人生。
时间的车轮滚滚而过,十年后,一座空城,一辆久久发动不起来的车,一场震慑南方的大雪,2007年的他被困在车里,被困在这座空城中,被困在这场大雪里,被困在没能跨越千禧年的时代的枷锁中。
一切光荣都灰飞烟灭,人们不再记得当年站在台上一脸威风的那个保卫处的小伙子,不再有人叫他余神探,甚至连当年的死亡案件,也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
人们或许并没有真正忘记,只是要记得的事情太多,那些久远的就逐渐淡去了,如果不是余国伟提起,当年的卡车司机或许也不会再同人说起那起骇人的车祸,就连办案的张队也步入老年,得了病,曾经的种种全然抛去。
老大爷说保卫处没有绩效,从来没有人评上过劳模,我相信老大爷只是不记得了,因为多小一件事啊,人这一辈子经历那么多,谁还会记得当年那个台上的小人物是谁呢。
唯独主人公将那一刻牢牢记住,他记得自己的光荣与高大。在狱中度过十年的余国伟,当他走在十年前曾走过的小道上时,还能栩栩如生地回忆起往事。
因为时间在他身上停滞在了1997年,那场当年最终还是没下下来的暴雪,暗示着时间的暂停键按在了那一刻,他人生的荣光属于1997,人生的悲剧也属于1997。
这使人不禁怀疑,当一段历史被全然忘记时,我们又该拿什么证明它曾经存在过?当余国伟成为唯一的见证人,谁来替他证明,这段故事真真正正地在他身上发生过?谁来鉴别真假?

时代与个人
本片的背景是上世纪90年代国企改制,一大批工人下岗,中年人在最需要经济来源时丢掉赖以生存的饭碗,他们不如青壮年那么有时间和精力去学习新知识,也没有将退休的老员工的福利待遇,就像电影演绎的那样,他们被硬生生拦在了铁门外面,仿佛被拦在了生活之外。
从这个视角来看,这部电影并不是媒体所称的一部探案片,所谓的探案只存在于余国伟的主观记忆里,只是千千万万下岗工人当中渺小的一个人的故事。
这部电影是通过一个有编制梦的小人物,在时代洪流翻滚中被狠狠打在沙滩上的故事,描述大背景下一代人命运的转向。
时间潮流依旧滚滚,被留在沙滩上的那一代人,却没能被一起带向新世纪。


历史的见证者
朋友前阵子和北大研究电影理论的教授戴锦华吃饭,回来说戴老师说的一句话让人很感慨,她说觉得自己活到六十岁就够了,因为少有人再能和她产生共鸣。
这句话背后并不是学术深度的曲高和寡,而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因为那一辈经历了文革、学潮、改革开放、恢复高考的人们在逐渐离开历史舞台,我们这些新生的知识分子(如果称得上的话)生命的痕迹中不再有这些事件。
如果从未在真切感受过,又谈何感同身受呢,如果不曾感同身受,那么学术层面的探讨多半是空中楼阁而已。
这也是我最近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的,要进入一个理论,首先要进入历史,了解实实在在发生于社会生活中的事件之后,才能明白人们的问题意识在哪里,一切苦心孤诣是为了什么。
当人们抨击马基雅维利将君主论写为一本恶棍手册时,他们似乎全然忽视了当时佛罗伦萨面对的弱国无外交的内忧外患,马基雅维利是带着何等强烈的信念想要振兴国家;当我们嘲笑上世纪美国60年代逆反的一代何以沉沦至此时,他们精神世界的虚无主义又让人觉得好同情;当神圣世界和世俗世界分离,这种对于宗教来说远胜过分娩的阵痛,人类欲望的放大的同时带来的信念和理想世界的坍塌,我们似乎又能理解了一些如今伊斯兰的精神世界在经历怎样的动荡。
思想的背后是历史之手强有力的塑形。后来的人们站在局外,自以为清醒地指点江山,其实并未进入语境。毕竟指指点点比感同身受轻松地多。
一代人的悲欢,旁人哪里能够那么轻易的读懂呢?



暴雪将至(2017)

又名:The Looming Storm / The Storm Looming

上映日期:2017-11-17(中国大陆) / 2017-10-29(东京电影节)片长:119分钟

主演:段奕宏 / 江一燕 / 杜源 / 郑伟 / 郑楚一 / 张林 / 

导演:董越 / 编剧:董越 Yue D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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