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7-25
乌木安_ • 地球之夜:《地球之夜》：流浪在城市边缘
当黑夜来临，城市不再喧闹，白天忙忙碌碌的人们渐渐昏睡，可总有那么一些人却清醒着，或是生活所迫，或是偶尔的放纵，又或是出于生活习惯。总之，在这个不眠之夜里，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洛杉矶的晚上7：07，假小子出租车司机柯基与星探乘客维多利亚偶遇，短暂的交谈使维多利亚对柯基产生了兴趣，希望能将她举荐为电影明星，眼看故事情节就要向出租车女司机逆袭成为电影明星的套路上发展，然而柯基却平静又不失礼貌地拒绝了维多利亚抛来的橄榄枝——她觉得当一个出租车司机没什么不好，而且她真正渴望的职业是机械师，虽然她很享受看电影，但是对成为电影明星却完全不感兴趣。电影明星是许多女孩都梦寐以求的职业，可是却偏偏有像柯基这样的人，她们随遇而安，能够安然地接受现状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被主流的价值观冲昏了头脑。不少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看到一座山有很多人在爬，就以为山顶的风景一定是极好的，于是耗费毕生的精力去攀登，结果到了山顶却发现风景也不过如此，于是陷入无尽的迷茫和自我怀疑之中，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每个人的能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只有先弄明白自己的初心，才能步履坚定，始终如一吧。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纽约的晚上10：07，黑人青年尤尤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车，却发现司机是一名根本不会开车且语言不通的外国老人赫尔穆特，尤尤只好主动提出由他来开车，路上碰见了在外面乱晃的嫂子，后来三人一起驱车回到了尤尤的家布鲁克林。碰到不会开车的路痴出租车司机，白天里大多数人的反应应该是破口大骂摔门而出然后拨通投诉电话吧。可是在晚上，好像每个人都变得更有耐心和温柔了一些，尤尤本想重新换一辆出租车，但是看到老人恳求的眼神又不禁心软了，于是主动帮老人开车，并且答应他车钱照付，还告诉他许多在纽约的生存小tips。而尤尤的嫂子布吉拉和尤尤虽然一路上都吵吵闹闹地抬杠，但是也没有半路停车分道扬镳，而是平安地一起回了家。一路上矛盾冲突不断，可车里又始终被一种若有似无的温情所笼罩，因为每一句的互嘲都在无形中拉近了嘲弄者和被嘲弄者的距离，就好像尤尤嘲笑赫尔穆特的名字的意思是“头盔”，然而他自己的名字也相当滑稽。在生活面前，谁都是被嘲弄者，人与人之间不含恶意的嘲笑，其实是一种共情和相互取暖的表现。
第三个故事发生在巴黎的凌晨4：07，黑人司机因为不满乘客的轻蔑的言行举止把他们丢在了一个鸟不生蛋的路边，之后搭载了一名盲眼的女人，司机对女人的眼盲进行了好奇的询问和调侃，却总是被女人怼得哑口无言，最后怜悯地少报了车费，女人却识破并拒绝了他的好意，如实付了车费。下车之后，司机的车就在转角处发生了交通事故，女人就好像早有预料一样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走开了。盲眼女人霸气地回击了司机的调侃——“听好了混蛋，你能做的我都能做，我还能做很多你做不到的，我是盲人，就这样”。打败残疾人的，也许除了生理上的缺陷，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敏感和脆弱。盲眼女人有强大的内心，她不认为自己的眼盲是一种缺陷，反而认为眼明的人往往还不如她对这个世界的感受深，因为人们习惯了只用眼睛去观察，而她却是无时不刻在用嗅觉、听觉和每个毛孔在感受周围的一切，眼盲心不盲。她看不见颜色，所以肤色对她来说没有意义，“我不管你是绿色，还是像个蓝色的萝卜，对我来说颜色什么也不是，我感觉颜色”，暗讽了人们对肤色的偏见。有时候眼睛能蒙蔽心，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眼睛所看见的只能是事物的五分之一而已。就像黑人司机一样，人们戾气深重、情绪化、偏见的原因在于，眼见太多，感受太少，缺乏耐心。
第四个故事发生在罗马的凌晨4：07，有点神经质地戴着白天忘记摘下来的墨镜在车里一个人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的出租车司机接到了一个神父乘客，于是无视神父的拒绝不分场合地向其告解自己和嫂子之间的不伦经历，导致神父不堪刺激而当场去世。黑夜就仿佛是一个保护伞，让白日里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个人形象的人们紧绷的神经得到暂时的松弛。白天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到了晚上就找到了可以做的理由一样，在没有乘客的夜里，司机在车里做出各种奇怪的言语和动作，我相信他白天开车时绝不会如此。白天有多矜持，晚上就有多放荡，一个人就是一个气球，吹进去的气需要释放的出口，否则就会爆裂。所以要感谢黑夜，它给了所有人一个喘息的机会，得以卸下伪装。出租车司机的种种令人费解的戏精表现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折射出白昼对人的天性的压抑。神父的当场去世是电影里最荒诞不经的一笔，却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最后一个故事发生在赫尔辛基的凌晨5：07，疲惫的出租车司机搭载了三个朋友关系的乘客，其中一个叫阿基的乘客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他的两个朋友向司机诉说了阿基失业和女儿未婚先孕夫妻关系紧张的不幸。司机听了以后也倾诉了自己和妻子的女儿早产三周以后就去世的不幸经历，乘客被更大的不幸所震撼，热泪盈眶地下了车，最后司机叫醒阿基，阿基付了车钱下了车以后，坐在家门口的雪地上不知何去何从。人们常说许多的烦恼和痛苦都来自于比较，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父母、别人家的老公，比较加重了我们对现状的不满。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人类又很容易狡黠地在与比自己更惨的人的比较中获得一种优越感，这种看似自私阴暗可耻的心理确实在很多情况下能使人重拾对未来的信心，不禁令人哑然失笑。不过谁也无法抗拒世事无常，以为女儿活不过一周的夫妻俩本不打算去爱她，可没想到她竟活过了三周，就在他们下定决心好好爱她的时候，她却猝然离开了人世，究竟是命运太爱弄人，还是人本就不该抱有任何期待？
《地球之夜》由五个完全独立的小片段组成，除了出租车司机的角色设定以外，从人物、情节到地点，毫不相关，它没有铺垫，也没有高潮，更没有所谓的尾声，但妙就妙在，它随时都可以既是铺垫，又是高潮，且没有结尾，就好像地球本身，每一个黑夜之后都会迎来白昼，而每一个白昼过后黑夜又注定会降临，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地球之夜》采用横断式的叙述结构，却丝毫没有一种断裂感，因为每一个小故事都是浓墨重彩的，在极短的时间内充分展现情绪，情节起伏，人物性格也异常鲜明。可以说这部电影既吸收了片段式结构的优点，又克服了片段式结构容易冗长雷同的弊端。黑夜的设定营造出一种在城市边缘流浪的氛围，看完之后感觉夜班的出租车司机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职业，特殊的工作时间能让他们领略城市不为人知的一面，然后就如木心先生的诗中所写的那样，“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