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阿琛,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做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无间道2》
2002年,香港电影辉煌不再,滑入低谷。那时的香港电影有多惨?电影拍一部扑街一部,单片票房在200万港币附近徘徊的一抓一大把,能拿到500万票房的非常少,整个电影界人心惶惶。同年,“非典”来袭,剧烈的疫情爆发迫使香港政府限制公共集会和娱乐活动,封闭了大量的电影院和歌舞厅,这让本已日薄西山香港电影雪上加霜,大有末日来临的悲凉之感。而也正是这一年,香港电影史最硬核的电影出现了。刘伟强拿着寰亚公司给的2000万港币找来梁朝伟、刘德华、黄秋生等众多明星,拍出了香港电影的扛鼎之作——《无间道》。
《无间道》的硬核体现在以下三点:
一.票房。该片在2002年12月12日上映后,在短短两周的时间内就突破了3000万票房,最终总票房定格在5500万港币,被视为当年的票房奇迹。
二.获奖。该片狂扫2003年第2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包括最佳影片的七项大奖。拿下2003年第40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剧情片等五项大奖。
三.国际影响力。2003年,美国电影《超人》的导演里查德·唐纳、罗伯特·德·尼罗的制作公司、华纳公司等五家公司竞投《无间道》版权,最终华纳胜出。2006年美版《无间道》上映,斩获第79届奥斯卡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剪辑、最佳影片4项大奖。2010 年,《帝国》杂志(《Empire》) 排出的百大电影榜上,《无间道》位列第 30。它如此评价《无间道》:“两位主演遭受到的情绪上折磨的呈现,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代入其中。从这个角度来说,其他很多那些酷炫的动作场面相较之下只是额外的奖赏。”
从票房到获奖再到国际影响力,《无间道》的表现可谓全方面无死角。《无间道》的出色表现,给没落的香港电影打入一剂强心针,强行续命,无数观众和影评人都坚信香港电影必将走出低谷,再创辉煌。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幻想,在短暂的狂喜之后人们就意识到《无间道》不是香港电影的中兴之作,而是香港电影的回光返照。
在香港电影渐行渐远的时候,韩国电影开始崭露头角。曾经的他们无比崇拜香港电影,电视上放的是张国荣、周润发、王祖贤等人等电影,那个时候世界电影还没有他们的位置。但是,他们在短短30年间展现出了强大的学习能力和创新能力,让韩国电影开始走向世界。2012年,在《无间道》上映10周年之际,导演朴正勋集结了李政宰、崔岷植和黄政民三位影帝,拍摄了一部被誉为韩版《无间道》的警匪电影——《新世界》,彷佛在向世界宣布韩国电影的崛起。
金门集团会长、暴力组织在虎派大佬石东出遭遇车祸身亡,该事件在黑白两道引起不小震荡。金门旗下各股势力开始蠢蠢欲动,三号人物丁青和四号人物李仲久都想趁此机会拿下话事人,哦不,继承会长的事业。另一方面,为了遏制金门集团进一步向合法领域渗透并持续壮大,警方及时提出“新世界计划”,希望通过干预金门集团继任大佬的选举,实现控制黑帮的目的......
这样的情节是不是有点熟悉?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比如下面这段对话:
Mary:“我只是记得四年前...是你叫我杀掉倪坤的。”
黄志诚:“你什么意思?要挟我?”
Mary:“我不是要挟你,而是我们两个现在,都不能回头了。”
黄志诚:“到时候我调走所有人。”
是的,我们可以看到《无间道2》的影子。而实际上,《新世界》的构思也100%来源于《无间道》,对于这一点,导演朴正勋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明确表示过了。但是,难能可贵的是面对珠玉在前的作品,朴正勋并没有被束缚住手脚,反而十分放得开,成功地做出了创新,拍出了一部非常有韩国味道的警匪犯罪电影。
对比《无间道》,本片的人物架构显然有迹可循,但是又不完全一样。导演抹去了陈永仁的黑社会家庭背景,卸下了他的枷锁,塑造出李子成;去掉了倪永孝的儒雅,添上乖张痞气,然后有了丁青;以及把隐忍悲壮的黄警官变成了极度正义的姜科长。然后在观影过程中观众会惊奇的发现,这些改动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电影开头是熟悉的剧情,李子成满腔怒火地跑到废弃的钓鱼池见姜科长,质问他自己的卧底生涯为何还不能结束,就差没喊出那句经典的台词了:“明明说好是三年,可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就快十年了老大!”
不同的地方在于另一个熟悉的剧情,李子成要离开时,姜科长指了指地上的婴儿衣服让他带走,这礼物是给他未出生的孩子的。此时李子成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自己被跟踪了。姜科长的回答也默认了这一事实,最后愤怒的李子成把礼物摔进池子。
是的,曾经被卧底背叛过的姜科长不信任越爬越高的李子成,李子成只是自己实现正义的棋子,对于棋子讲究的不是信任,而是控制。为了确保百分之百掌控李子成,姜科长从工作与生活两方面入手,全方位监视李子成。工作方面,派了警方的卧底石武监视李子成,如果发现叛变立刻击杀,生活方面,和李子成的妻子达成交易,以释放她的父亲为条件,让她监视李子成。同时警方的一切行动对李子成保密,李子成只能输出情报,却不知道警方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甚至在中国红客盗走了警方的卧底资料后,姜科长依旧不顾李子成死活,要他继续完成任务。
而与之相对的,是丁青对李子成的极度信任和尊重。全片有多个镜头表现丁青对李子成的尊重,比如李子成当着小弟的面嫌弃丁青送的山寨劳力士时,丁青也不生气,而是象征性地拿自己的小弟出气。
比如丁青嫌弃李子成冷淡却教训他的小弟石武。
而丁青不在国内的时候,也敢放心把公司交给李子成管理。甚至在知道李子成是卧底之后,依旧念及兄弟情谊,不忍杀之。
于是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姜科长对李子成的猜忌提防,丁青对李子成的信任尊重。
姜科长为了正义不顾李子成死活,丁青为了情谊不杀李子成。
毫无疑问,《新世界》在探讨正义与邪恶的同时,还探讨了韩国电影经常出现的元素:人性。剧情每推进一步,李子成的内心的煎熬就加深一分。一个卧底八年的警察,冒着生命危险执行任务却得不到自己人的信任,被时刻猜忌着,这种痛苦在丁青的极度信任和尊重下被无限放大,人性与正义在李子成的心里天人交战,李子成一步一步走向崩溃的边缘。
李子成曾说过这样一句话:“究竟我对你们来说,算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多年了,那些地痞流氓都信任我了,对我言听计从的,你们就不能相信我吗!”
煎熬,无时无刻的煎熬。
而这一切,在丁青临死前的独白里戛然而止:
丁青:“表情放松点,妈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真她妈高兴……兄弟,你看起来很累,别这样子……你在干什么?(此时李子成想帮丁青戴上氧气罩)你这狗崽子……万一……千万分之一,我活着,你怎么办……你能对付我吗……心要狠一点,才能活下去,明白吗?”
丁青在弥留之际,用尽全身气力,推了李子成一把,然后天平倾斜了。
其实这种对人性与现实的拷问并非朴正勋首创,随便拿一部有名的韩国类型片我们都能找到这个主题,比如《辩护人》、《釜山行》、《熔炉》等等,几乎成了韩国电影的特色,关键在于导演在保留《无间道》特色的同时,很好的融入了韩国电影的这一元素,使得《新世界》的剧情一黑到底,做出了创新。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导演还在本片大胆融入了韩式暴力美学,使得《新世界》更具韩国特色。
暴力美学一开始起源于美国,后来传入香港,在吴宇森导演的努力下暴力美学发展成熟,在上世纪8,90年代,暴力美学的代表人物就是吴宇森。他对暴力情节演绎完全颠覆了欧美观众的认知,把暴力拍出了诗意的感觉,他创造了审视暴力的全新视角——东方美学视角。比如《英雄本色》里小马哥在BGM里开着快艇回头救人,手持枪械狂轰岸上杀手:
又比如《喋血双雄》里小庄和汪海在烛火通明的教堂进行枪战,枪林弹雨间白鸽飞舞,圣母落泪:
吴宇森的暴力美学也影响了很多导演,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昆丁·塔伦蒂诺。相较于前者诗意,昆丁的暴力美学更注重血腥和华丽,他镜头下的暴力只有一个目的:让观众看得爽,同时他还加入了自己的元素:黑色幽默。比如在他的成名作《低俗小说》里,塞缪尔·杰克逊饰演的朱斯在别人絮絮叨叨表示歉意的时候突然扣响扳机,包括前几年大热的《被解救的姜戈》也曾多次出现这种桥段。
这种充满黑色幽默的暴力美学几乎成了昆丁的标签。而作为吴宇森崇拜者的他也在《被解救的姜戈》里拍了一段极具港片味道的枪战戏。
通常情况下,枪械是展示暴力美学的首选武器,不仅速度快而且杀伤力十足,几乎成了暴力美学的标配。但是韩国人不喜欢枪械,他们更喜欢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工具,越常见越好。比如榔头、匕首、棒球棒等等,如果都没有,那么拳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比如《老男孩》里被许多影迷津津乐道的3分钟械斗长镜头,出现了钢管、匕首、榔头、木棍等多种械斗工具。
当然,这也跟韩国犯罪电影的主题有关,韩国犯罪电影的主题一般离不开“复仇”,主角一般都是被压迫者,枪械一枪毙命的设定也许华丽潇洒,但是显然也便宜了压迫者,大有死得太过痛快的意味。
《新世界》也一样,当丁青通过中国红客拿到身边卧底的资料时,他当着李子成的面把他的手下用铁锹打死,一下又一下地猛击头部,直到地上流淌着令人目眩的红色,而一旁的李子成满头是汗,连翻资料的手都抖得不行。
简单的几组镜头将丁青的愤怒和李子成的惶恐表现的淋漓尽致。而这也是韩式暴力美学的另一个特点——展现人物内心世界。情节越是暴力血腥越是能体现人物的愤怒狂躁和情感的宣泄,而在宣泄过后,观众的心也将随主角一样冷却下来。相比之下,《无间道2》里无论是罗继贤处死三个出卖倪家的手下,还是倪永孝杀死罗继贤,都选择了枪械,冷酷、干净利落。这是两种不同形式的暴力美学。
而影片最经典的一场械斗,发生在地下停车场。李仲久派人在停车场截杀丁青,一百多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拿着棒球棒、木棍、短刀在封闭的停车场械斗,藏匿在西装里的野兽在电影过了近2/3的时间后终于按耐不住,撕破伪装,露出獠牙厮杀在一起。
面对敌人,丁青一直处于暴怒的状态,满嘴脏话,甚至在捅伤数人后不愿离去,最终还是手下硬拖着他离开战场。手下本想护送丁青通过电梯逃走,没想到李仲久的人已经拿着短刀在电梯里面等着他了
丁青被拉进电梯后,随着电梯地关上,新的一场困兽之都开始了。导演用旋转抖动广角镜头拍摄了这场困兽之斗,一边是李仲久愤怒的手下,一边是狂暴的丁青,西装笔挺的双方站在满是血迹的黏滑地面,面目狰狞地挥舞着冷兵器,利用极其有限的空间,进攻、躲闪再进攻,而最终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走出电梯,把虎派誓要复仇的决心和丁青的英雄主义展现的淋漓尽致,这一幕给观众造成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同时也完成了对丁青的欲扬先抑。从电影开始的痞气、吊儿郎当到冷静地和姜科长周旋再到击杀卧底石武时的心狠手辣,最后在停车场一战展现出的暴力癫狂,电影用了近90分钟的时间来塑造丁青这一角色,最后通过暴力美学收尾,让观众意识到丁青之所以能上位,靠的绝不是运气。痞气、冷静、残忍、心思缜密、暴力等诸多元素在丁青身上完美融合,人物形象是如此的立体
当然本片也存在一定的缺点,比如崔岷植饰演的姜科长由于戏份较少,形象不如李子成和丁青饱满,甚至不及唯我独尊的李仲久,相比于他以前的电影角色略显逊色(《老男孩》里的吴大修)。又比如本片弱化了韩国警方的实力(韩国电影日常黑公权力既视感),卧底如此机密的文件两天内就被我大天朝的红客搞定,有强行推动剧情之嫌。总的来说,《无间道》依旧更胜一筹,但是作为一部翻拍电影来说,朴正勋已经交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卷:
2013年2月21日《新世界》上映,首映日动员16万8960名观众,成功登上了单日票房榜冠军,打败了蝉联冠军宝座多日的《7号房的礼物》,上映首周动员86万756名观众,成功登顶韩国电影周末票房排行榜
然后似曾相识的一幕又出现了:
同年4月,索尼影业购入《新世界》的英文改编版权,并由威尔·法特斯执笔改编。
最终本片累计468万观影人次,在2013的韩国电影里排名第九。而这一年它的对手是《辩护人》、《7号房的礼物》、《雪国列车》、《恐怖直播》等强大对手。

新世界신세계(2013)

又名:暗黑新世界(台) / New World / Sinsegye

上映日期:2013-02-21(韩国)片长:134分钟

主演:李政宰 / 崔岷植 / 黄政民 / 宋智孝 / 朴成雄 / 金秉玉 / 金胤成 / 

导演:朴勋政 / 编剧:朴勋政 Hoon-jung P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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