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调反唱唱
扩阴器从体内撤离,一路经过淡红色的阴道壁。克洛伊深不可测的眼睛,在逐渐消隐的阴唇中显现,医生对她说:“你的腹痛与身体无关,它来自于你的内心”。欧容的新片[双面情人]得从这个镜头说起,他以女性体内寄居赘生物作为疾病的隐喻,借而再次揭开在社会道德意识之下,不可能的情欲。

快感源于恐惧
保罗与路易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两人虽面目相同,却是一黑一白,一善一恶。克洛伊因为同时爱上了他们,而卷进了恐惧的漩涡。
影片开始于疾病,妇科医生指出克洛伊的腹痛是心理原因,建议她去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克洛伊寻至保罗的心理诊所,从像漩涡一般的旋转楼梯登到最高层。保罗的办公室气氛阴暗,却给了克洛伊心灵上的温暖。不久克洛伊的腹痛消失,她与保罗相爱,并搬进了他的家。很快腹痛再次袭来,与此同时克洛伊发现了保罗的孪生兄弟路易,路易同样是心理医生,相对于保罗的办公室,路易的诊所颜色明快敞亮,但是他的治疗方法却相当粗暴。在治疗的过程中,路易性侵了克洛伊。
克洛伊坚守住了这个秘密,她对路易的情感从最初的恐惧发展为一种病态的迷恋。克洛伊对路易的情欲,出于一种无法抵挡的对恐惧的着迷。最初,克洛伊对邪恶的化身路易,是一种抗拒的态度,面对路易的无礼与讥讽,她摔门而去。但当克洛伊离开路易时,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极度地渴望与路易做爱,与此同时保罗也参与了进来,尽管这个梦最终被“大逆不道”的社会道德意识所惊醒,却清楚地刻画出克洛伊对于路易露骨的情欲。
这是一种对于恐惧的欲望,跨越道德藩篱所引起的恐惧与因诱惑而引发的焦虑是共生的。克洛伊并非简单地爱上了路易,在他们第一次交合的床戏里,与其说两人因相互吸引而屈服于自身的性欲,不如解读为他们是在通过身体接触的方式进行一场不论输赢的博弈。对于克洛伊来说,要克服对恐惧的抗拒,才能使得做爱的快感得到更加丰富的意义。如果“非正常”的情欲,没费多大力气就轻而易举地克服我们不可否认的恐惧,我们何以去相信恐惧是如此强烈。如果我们没有从邪恶中看到路易身上迷人的地方,怎么会相信他有权刺激克洛伊的情欲。于是,欧容为我们展现了克洛伊在屈服欲望之前的压抑、痛苦,之后不顾——或者由于她对路易或者被路易吸引的自己的恐惧,这一切都让这种禁忌的情欲更加狂热。
吸引力与它对立面的排斥力是既对立又统一的概念。克洛伊对路易的骚动并非出于对他极端的厌恶,否则可憎的对恐惧的欲望一定会中止或者消除。这份黑暗的欲望得以延续的理由是,路易与保罗有着相同的面孔。在刚才提到的那个梦里,克洛伊得到的快感,是与双胞胎兄弟共同做爱,她享受的并非只有保罗给她的粗暴,同时还有路易给她的温柔,在那一刻她享受到的,是双重世界里的双倍体验感,缺一不可。
回到最初的疾病,当克洛伊被双重诱惑吸引,最终无法协调这对矛盾关系时,她开枪杀死了双胞胎中的一个(片中没有具体说明,因为精神混乱的克洛伊已经无法分清谁是保罗,谁是路易了),她的病症终于得以显现,并最终通过手术消除。同时,这也佐证了,正是双胞胎兄弟俩对克洛伊实施的完全不同的心理治疗方法,邪恶与善良集于一体的“医生”暂时治好了克洛伊的疾病。
欧容偏爱从悬疑片入手挖掘潜藏在社会道德表层下面的女性情欲,当然也有例外([八美图]、[花瓶]、[新女友]),不过按照他自己所说,故事主题应该与影片类型相契合。那么,这部对情欲与人性的探索伴随着情色、悬念与恐怖的电影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喻。虽然从文本的复杂性与多义性来看,[双面情人]都不如欧容登峰造极时的[登堂入室],也不如2014年跨越所有性别藩篱的[新女友],不过它依旧延续了欧容对于人类情欲复杂性的思考,在当下这个文本中,它打破了传统意义上的二元对立,在禁忌与违反、恐惧与欲望的协调中,赋予了这个世界一个矛盾的特征。


恐惧源于镜像
还是要说起那个梦,在梦的结尾,克洛伊的颈脖分出两个头颅,在喻指内心情欲的同时,这个梦还带有自我指涉的意义。影片的最后克洛伊的身份揭晓,同时也解释了她所有恐惧的来源。
克洛伊的腹痛首先来源于身体内的赘生物,这是一个不到一公斤的囊胞,是克洛伊孪生姐妹的胚胎,在母亲体内,克洛伊的胚胎将另一个同胞胚胎吃掉并且消化。这种现象在现实中存在,并非欧容原创,在医学上称之为Cannibaltwins。这个概念表面上,是对克洛伊腹痛做的解释,实际上它是对克洛伊双重自我的隐喻,她对于自我身份的指认贯穿全片,欧容不过是运用情欲来让主人公完成这个领悟。
片中多次出现的镜像,让人联系到拉康的镜像理论。黑格尔提出,个人对于自我身份的指认不能自己完成,而是必须通过另一个对象化了的他人镜像关系中认同自己。但拉康在这基础上又有了新的发现,他认为这种认同,是以他者对主体的取代而告终。路易与保罗的对立绝不是简单的善与恶,而是自我与本我的对立。这对不存在的双生儿,是克洛伊的想象,对应到她的身上,就是努力克制欲望压抑内心的自我(保罗,即克洛伊自己),与追求最大限度欲望满足的本我(路易,即被克洛伊吞噬的孪生姐姐)。
所有的认同都是以牺牲原始欲望为代价,所以克洛伊需要谋杀本我才能得以身份确认。她想象中的路易对自己说:“有些比较原始的族群,会杀死双胞胎中相对比较弱的老二。” 克洛伊之所以能在母亲体内吞噬同胞姐姐,是因为她的力量比较强。它们之间力量的博弈,暗示的是社会道德伦理与原始欲望的对立,在道德的约束下,没有任何禁忌的欲望满足是被斥责的,所以它先天发育不良,胎死腹中。
但原初的切割还有剩余,当克洛伊跨越道德的束缚,与保罗的孪生兄弟路易产生情欲纠葛时,克洛伊的腹痛再次出现。第一次云雨后,她与路易在心理诊所的椅子上赤裸相对,象征着直面欲望的本我复活。这个原先被自我所打败的本我,被厌恶与恐惧所勾引,它跳出来要与本我再次博弈。所以当克洛伊落入路易的圈套,一次又一次地踏入路易的心理诊所时,就意味着原初的情欲一次又一次地自我求证,寻求最大限度的满足。为了与本我博弈,克洛伊必须压抑邪恶,所以每一次的欲望沦陷后,她都要再次回到保罗的身边。
在枪杀双胞胎之后,看似克洛伊的本我被后天的自我再次打败,孪生姐姐的胚胎已经被取出。但是在克洛伊与保罗(象征压抑欲望的那个自我)历经劫难再次结合时,镜像中的另一个克洛伊再次出现,她凝视着现实中正在行乐的克洛伊,愤怒地打破了镜子。正如拉康所说:“镜像式的认同伴随着生命始终”,自我与本我的博弈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直到生命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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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情人L'amant double(2017)

又名:双面爱人(台) / 分裂性游戏(港) / Amant Double / The Double Lover

上映日期:2017-05-26(戛纳电影节/法国)片长:107分钟

主演:玛丽恩·瓦科特 / 杰瑞米·雷乃 / 杰奎琳·比塞特 / 米丽娅姆·博耶 / 多米尼克·雷蒙 / 安托万·德·拉·莫利内利 / 让-保尔·米埃尔 / 贝诺提·吉欧斯 / 

导演:弗朗索瓦·欧容 / 编剧:乔伊思·卡罗尔·奥特兹 Joyce Carol Oates/弗朗索瓦·欧容 François Ozon/菲利普·皮亚佐 Philippe Piazz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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