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父亲的最后一个形象,定格在恶梦般的一幕。
  他两腿僵硬地立在一片甘蔗地上,一只手里提着方才挂在树梢的风筝,另一只手拼命挥舞,向跑过来的阿桃大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父亲如同一个虚幻的影像,在轰然一声巨响中灰飞烟灭。

  多年后。
  中越边界小镇。
  逼仄小街。昏黄豆灯。流动摊点。人声鼎沸。
  喧嚷市声中一个年轻男人,端着麦克风对露天摆着的小电视唱中国流行歌曲。
  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水。来啊来喝酒啊不醉不罢休。。。。。。
  旁边一块小木板,白底红字刷着“卡拉OK大家唱”几个字。
  一首歌唱完,阿夏出来拍手道:唱得好唱得好,要再唱伐?年轻男人拒绝了,阿夏拿回话筒,向左右围观的人道:要唱歌吗?老伯,唱一支吧…..那你唱一首吧。人群四散开了。
  阿夏四十多岁的人,背微偻,神情卑微。
  张家辉把锋芒全收了,他的演技,已臻化境。每一次出场,都无比微妙。

  那个叫做阿桃的女孩,她此刻流落何方。
  像出于保护自己的动物性本能,她的智力,一直停滞不前。
  孤身飘零在这个冷酷世间,砍断自己爱的触角和神经,不正是启动最好的保护机制吗。
  至少,她没有被磨砺得穷酸刻薄地混迹人群中,她的笑容,纯真如天使。
  张静初,两年未见,美丽依旧。
  阿琴美发店。衣衫褴褛,神情快乐,伏在地上用力擦洗的少女,阿桃。
  阿桃闷头擦着,停在一对黑色皮鞋前,她顺手擦去皮鞋上的灰尘。
  男人低下头,看见阿桃清澈如孩童的眼眸。
  他回身吩咐,就要她。
  男人是黑帮老大,老了,脸上沟壑一样的皱纹。这种角色,李修贤演了一生。
  房里,阿桃勤力给男人捶腿。突然停住,瞪着床上那只仍套在左脚上的皮鞋,摸了摸,硬的,再往上,硬的。阿桃低头,更努力地捶起来。

  某日。街上。黑帮老大沙巴的汽车缓缓停下。阿桃看见他,笑嘻嘻跑上前,递了一只槟榔给他,快乐地离开了。
  车内,沙巴吐出槟榔,看了一眼,塞回嘴里,若有所思。

  某夜,中国公安来查阿琴的美发店。
  按摩女们四散逃窜。不知谁尖叫了一声,还不快逃。
  擦地板的阿桃惊醒过来,扔了抹布夺门而去。一名公安紧追出来,喊不要跑。
  阿桃没头苍蝇般,乱闯进一家院子。
  夜深后,看电视的阿夏听见房内异声,四处搜寻。拉开衣橱,睡熟的阿桃抱着一床棉被跌出来。
  阿桃昏沉沉睁开眼,看见阿夏。眉头上一颗痣,她恍恍惚惚认作父亲,叫:阿爸。

  阿夏送阿桃回美发店。
  李丽珍饰老板娘阿琴。这就是时光。李丽珍,蜜桃由成熟变成烂熟,身态步履以及眼风,都活脱脱打上徐娘半老的烙印了。
  只眉梢眼底一股野气,还存一抹当年未死尽的记忆。
  阿琴问:正找呢,怎么知道是这里的。
  镇里才一间店,怎么不知。阿夏指了指头,她这里有问题?
  阿桃被阿琴拽进房里,仍扭头喊:我阿爸啊,我阿爸啊。

  阿夏带着只水桶在大卡车边偷油。
  猛地被阿桃夺过帽子就逃,一口油呛进喉咙,咳到地上。
  阿夏抢回帽子,骑车走了。

  夜晚,唱卡拉OK的后生仔唱到一半,忽然断电,拧住阿夏退钱。
  阿夏试麦克风,看电视开关,查线路。
  身后有声音冷冷道:电费没交。
  摆摊阿伯手里捏着电源插头。
  阿夏忙迎上去赔笑脸,抽出香烟递上。这几天生意不好。。。。。。
  阿伯表情冷然。
  阿夏掏出口袋里两张纸币,塞给阿伯。
  这先拿着,过几天赚到钱再给你。
  总算面色缓和了些。
  阿夏趁机道:先插回去先插回去。
  刚插上,麦克风那边传来脆生生的歌声。
  他们一齐望过去。
  阿桃站在台上唱一支越南民歌,戴顶斗笠,用一方兰花手帕系在颈上。歌声笑容让人记起,那微波荡漾莲叶田田的美好故乡。
  围观的人群鼓起掌来,阿夏看楞了。

  阿琴理发店里。
  阿夏说:我想带阿桃去给我唱歌,行吗。
  阿琴笑道:行,怎么不行,有钱就行。

  阿桃抱着只包,跟阿夏到家。
  擦地,打扫。阳台上瞬间挂满洗好的衣服。
  阿桃提起一条男人短裤准备晾,疑惑地看见一个大洞。她用手撑开,隔着洞用一只眼看阿夏。
  阿夏靠在门旁,拿只酒瓶仰头灌,看见阿桃样子,哎了声,想想做罢,无奈地苦笑起来。
  阿夏对正在洗鞋的阿桃说,你以后不要叫我阿爸了,叫我老板。
  老--板。阿桃重复了一遍。

  阳台上,阿夏教阿桃唱月亮代表我的心。
  唱啊唱啊。他跟着音乐哼哼示范,教了许久,发现阿桃根本没唱,恼怒道:你怎么这么笨。
  上厕所的阿夏奇怪地翻起短裤,找不到裤上的洞了,他又摸摸屁股,也没有。
  这时阿夏探头出去,听见阿桃用越南语响亮地唱起歌来。

  阿夏的卡拉OK生意空前兴隆起来,男人们争相排队付两块钱跟阿桃合唱。

  阿夏房中。阿夏掩不住兴奋地数着钱。从里面抽出一张,交给阿桃,给你买槟榔吃。
  阿桃开心地接过,塞进胸前衣服里。
  阿夏皱眉笑道:把钱塞进乳罩,那是美发店小姐才做的。阿桃听了,取出来。他想想道,你反正没用,还是拿回来我帮你收着。顺手拿回钱。
  阿桃虎起脸,不高兴。阿夏把钱递还给她。阿桃才又笑逐颜开,塞回衣服里。
  阿夏无奈:唉又塞进去了。

  某夜街上,阿桃唱歌,台下一年轻男子盯牢她看。随手掏出一张大票塞到阿桃手里,阿桃收下交给阿夏。
  年轻男子搂住阿桃轻薄。阿夏看不过去,站起来拦住说,这样不行的。
  不行?我付了大钱的。
  要不,我陪你唱行吗。
  年轻男子一拳抡在阿夏脸上。阿夏被打翻在地。
  阿桃尖叫起来,一记麦克风敲在男子头上。男子也被打翻在地上。
  
  阿夏房里。阿夏在修着麦克风,一边说,我刚才是措手不及,不然我揍扁他。
  阿桃走进浴室洗澡,阿夏回头看见她裸露的背影。他呆了呆。悄悄去掩上门。
  他站在门外慢慢喊道:阿桃啊。以后,你不要让男人占你便宜了,知道不。

  街上。阿桃拦着一个女人,叫她唱歌。
  女人往阿夏走来。两人目光对视,悲喜交集。
  阿桃又递上麦克风,女人唱了一段戏词。
  轿车里走出一个男人,搂住女人,拿出一张百元大钞给阿夏。
  阿夏说不用不用。

  阿夏房中。阿桃陪阿夏喝酒。
  阿夏喝多了,在沙发上哭。
  半夜,电闪雷鸣。阿桃又梦见父亲。逃上床抱住阿夏。
  阿夏呆住,翻身抱阿桃。又一个闪电,阿桃从床上惊坐起。

  阿琴美发店。沙巴手下递给阿琴一堆钱,阿琴点头。

  阿夏带妓女回家。
  妓女脱衣跳舞。阿桃在窗外窥视。阿夏上前把窗帘拉拢。
  阿桃从房顶窗户爬下,拣起扔在地上的衣服,往楼下街道上扔。
  阿夏冲到街上,衣服早被人抢了。阿桃还不停扔皮鞋下来。
  妓女给了阿夏一个耳光走了。
  阿夏把阿桃行李塞进包里,推她出门。

  半夜不放心,开门去看。包包扔在地上,阿桃不在了。

  阿桃被绑在美发店楼上。
  从窗子里看见沙巴杀人,阿桃尖叫。
  吃饭时,阿桃从厕所逃走。
  
  阿夏从阿琴处得知阿桃被卖给沙巴。
  沙巴的手下揍了阿夏。吩咐他,阿桃如果回来,就跟他们联系。

  阿夏整理行李回老家。
  揭开三轮车篷布时,他呆了一呆。
  骑到半路,停车下来买饭吃。
  阿桃从车里爬出来,背后抱住阿夏。
  阿夏把馒头和饼递给她。
  阿桃大口吃起来。

  三轮车开在乡间小路上。
  阿桃啊,我真的很象你爸爸吗?
  爸。。。爸。阿桃看着他,喊了一声。
  你以后别叫我阿爸了。叫我阿夏。
  阿哈?
  阿哈。阿夏笑起来,重复了一遍。
  阿哈!阿桃响亮地喊了一遍。把帽子扣在阿夏头上,伸手去够垂下来的芭蕉叶。

  阿夏收到阿琴的CALL,有人看见阿桃在他车上。

  他们在一条溪里戏水。
  绿光潋艳的水色。
  阿夏的一只皮鞋渐渐随着水波漂远,跌落到瀑布下。

  阿夏光着一只脚打公用电话。
  做公安的哥哥在电话那边说,你赶快送阿桃回去。
  他转过身,发现阿桃不见了。
  乱糟糟的集市,他四顾茫然。偌大天底下一个小小的绝望身影,在满处窜。无望地寻找。
  火车轰隆隆开过,他们忽然看见彼此在车道的那端。
  阿夏冲过去劈手打了阿桃一记。钱币散了一地,还有一只新买的黑皮鞋。

  阿桃手执烟火棒,跑在一群孩子前面。
  阿夏看着她,这个漫无心计的快乐小孩。
  窗外升腾起朵朵烟花,电视里播着“在这新年钟声即将敲响之际”。
  阿桃在床上睡熟了。
  阿夏拿出几张一百元人民币,叠好放进阿桃的衣兜里。
  告别的气息呛得我泪流满面。

  果然,他们看见了沙巴的车。
  残酷追杀,阿夏倒在沙巴枪下。
  阿桃拿出车上的枪,杀死了沙巴。

  我宁愿草草记录下半部分。我恨它像一记不合时宜的耳光,骤然抽得那段浮萍似的乌托邦爱情来去无踪。
  最后,他在囚车里,她哭喊着扑过来,被人拉开。哭得声嘶力竭,她一声声喊着,阿夏阿夏。
  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终于忍不住,在车里喊她名字阿桃。

  阿琴来探阿夏,她找不到阿桃的下落,她如一粒细沙,消失在偌大人海中。
  阿夏扶着铁栏苦求:一定要找到阿桃,一定要找到阿桃。

  劳改中的阿夏。隐约听见阿桃的歌声。那遥远的若有似无的,令人记起微波荡漾莲叶田田的美好故乡的歌声。
  他循声而去,发足狂奔,跳入黄浊的红河水中。
  远处传来警察们追赶而至的声音。

  在你生命中,我曾来过,留下一支清越的歌。

红河(2009)

又名:Red River

上映日期:2009-04-10(中国大陆)片长:103分钟

主演:张静初 Jingchu Zhang/张家辉 Nick Cheung/李丽珍 Loletta Lee/李修贤 Danny Lee

导演:章家瑞 Jiarui Zhang编剧:孟家宗 Meng Jiazong/袁大举 Daju Yuan/章家瑞 Jiarui Z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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