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记得,在2000年之后不久的《科幻世界》正刊及增刊上,总能读到阿来先生写的评论。那一时期,阿来一直对专业与非专业之别有着深深的怨念——既包括文学领域内,也包括科幻领域内。一方面,我们的科幻与发达国家的科幻相比太不专业了——这个情况挺容易理解;另一方面——似乎是产生前一方面的一个重要因素——我们的文学界面对科幻也表现得非常不专业,使得我们的科幻发展空间受限。总而言之,中国科幻似乎只由一群科幻爱好者撑起,缺乏相应的关注,也没能获得自己的话语和理论,发展的道路也就……

扯远了扯远了。总之,在《科幻世界》2000年夏季号增刊上,阿来评论南希·克雷斯的生物题材科幻小说时说,可悲的是,我们中间的部分科幻作者还停留在从一种叫做动漫的东东上获取养分的阶段,比如某某作者的某部作品里有某大段慨叹居然来自《圣斗士星矢》……

说来惭愧,读到这某大段慨叹时,我的第一反应竟是——

“啊!《圣斗士星矢》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句子啊……真好真好!”

然后,更惭愧的是,我随即虚伪地意识到我被某某作者之流毒害得思想多么贫乏多么肤浅多么没营养啊……于是开始看阿来的《尘埃落定》,看不明白也看,看完之后又看《穆斯林的葬礼》《长恨歌》《无字》《白鹿原》等等等等,直看到自己进了文科班又进了中文系一路从普通少年进化成文艺青年再就2B……

靠,又扯远了。

今天再往回看,对阿来怨念的专业与非专业之别,似乎多了几分体悟。也是的,三个多月前,“科联奖”科幻征文启动仪式上,某位同为中文系出身现在正专事科幻文学研究的科幻工作者言语间透露的国内科幻文学研究现状,让我对国内的非洲文学研究现状顿时淡定了——说白了就是都没什么人做,即便有人在做,也势力分散、各自为战,连自我言说的言语都接近失语,更谈不上原创理论,而套用理论亦不习惯,又如何能从文学和科普的夹缝中独立出来?在这种境遇下,一群貌似牛逼烘烘却连文学性都辨析不清更不用谈科幻文学性为何物的人议论着大刘的小说文学性不强,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中文系的日子里,曾经注意到日本的纯文学与通俗文学之辩。在那样一个商业高度发达的国度里,通俗作品有着自己健康成熟的成长空间与发展渠道。至于形成自己庞大的共时系统与清晰的历时轨迹,也就同样不足为奇了。

而我在这个末日的年度里和某种终结的情绪下与《地球防卫少年》这部动漫相遇,似乎也是必然了吧。

作为一个不爱看电视又不会死宅的废柴,我对动漫的认识还停留在90年代我上小学时国内播出的外国动画片阶段。虽然此后我追着《柯南》的漫画与剧场版也有10年,但其实视野越来越窄,或者说从来就没打开过。

《地球防卫少年》是2007年的片子,据我对日本动漫有限的认识判断,孩子操纵大机器人作战的情节似乎并不新鲜,而每个孩子的人生故事也多有套路。一集集看下来时的一次次感动,恐怕也不是类似于文学作品的叙事作品所需要的终极追求。但看完之后,竟震撼得难以评说。而这只是日本动漫谱系乃至通俗叙事作品谱系里的冰山一角——支撑整座冰山的,又该有多少类似乃至超越这部作品的神设定神展开之神作……

先说宏观上的设定——英雄救世的套路。就像普洛普可以把民间故事简化为一个公式一般,整部动漫也可以简化为英雄救世这句话。这里面包含着如下元素:

英雄角色,是一群不该成为却不得不成为英雄的孩子。开头第一集其实比较沉闷,甚至让我一度怀疑剧情推进有问题——那15个孩子集中出场,不容易认全不说,对他们形成的小集体也难有准确把握。是因为太普通吧?在战斗中,每个人的经历被穿起来——大家就是在这样一个有缺憾的世界上当着有缺憾的孩子。他们若能成就英雄救世的神话,必定有命运的因素在里面。

英雄所具备的非凡能力,是来路不明的巨型机器人。而神一般的存在使这种能力与另外一个元素——英雄的敌人——紧密结合起来。也是的,操纵这些战斗的,正是背后的“神”,而赋予英雄以非凡能力的,也是“神”。战斗成为高级智慧的游戏,战斗的意义于是面临着被消解的险境。

英雄遇险,可以说是剧中最神奇的设定——大机器人只要不损坏弱点(操纵室),每次无论被打成什么样,下次都能全新出现,似乎并无损伤可言。但大机器人每行动一次,都要消耗一个充当驾驶员的孩子的生命,从无例外。于是,英雄遇险成为整部动漫最稳固的无悬念重复,从第一集到最后一集,一次战斗,一个孩子,一场胜利,不可能出现其他情况。但这种重复并不僵硬——能实现这种重复运行的因素,可以说是奇迹了。遇险的重复次次相似,而实现重复的奇迹却各有各的神奇。

英雄取胜,宇白顺打的最后一战,不是最激烈的,也不是最精彩的,却是最艰难的。然后,又一次英雄遇险的重复,告终。或许,真正可以算英雄取胜的,大概是切江两次坐在操纵者的位子上与町洋子拔枪击毙自己的哥哥肥蟲,使得前一种重复错位,才留下宇白可奈作为孩子中唯一的见证者在几年后对矢村大一的弟弟妹妹回忆这段战斗。

再说微观上的情节。如果说宏观上的设定使作品苍劲有力,那么微观上的情节则保证了作品枝繁叶茂。

15个孩子和他们背后的家庭,足以构成一副浮世绘了。这15个人的情况有详有略,每一个都能引出一系列故事,但彼此叠加在一起,很让我为叙事素材的使用之奢侈称赞了。而这部动漫的神展开却不止于此。政界、国防部门、科学界、商界、媒体等等也纷纷通过孩子们的家庭被引出来。全景式的枝蔓足够丰富,却未遮住主干,而是成就主干之“大”。但无数个平行宇宙中的地球与“神”却依旧是暗箱,嘲讽着这偌大的世界也无非是无数尘埃中的一个。

全景式其实最易失之于细节。架子足够大了,但撑起架子的若是一个个烂尾桥段,也会让人倒胃口。

前面提到过,孩子们实现英雄救世的神话,必然有命运的因素在里面。能实现英雄战斗与遇险之重复的,是一次次命运的奇迹。试想,战斗是死,不战斗是大家一起死,这种情况下,每一场战斗都能顺利进行并取胜,该是何等小概率事件。大多数孩子找到了战斗的支点——家人,朋友,那些自己必须去守护的。剧情由此得以推进。然而,似乎也不出意料——加古功害怕死亡,切江找不到这个世界值得守护的地方……加古功最终没坐上操纵者的位子便挂掉了,千鹤带着赎罪的心情顶替他——故事一环扣一环的因果足够漂亮。而切江的第一个对手自我了结,也许来得太突然,却又有之前切江的绝望做铺垫,竟也情理之中。这些太小概论的情况,自然可见编造痕迹。但因果环环相扣到了这一步,或者情绪渲染到了这一步,作为接受者的观众又何尝不希望如此?或许,真实不真实,在某种程度上,是愿不愿意相信。

最后,还有一点——整部动漫的主题,生死。就我们生者而言,我们只是死亡的旁观者。大灾难造成的死亡,最终只化为数字,不足以构成震撼。15场战斗,背后是15个地球,其中有14个要废掉;如果每一个地球都有70亿人口,那么就是将近1万亿的死者……或许庞大的数字在这时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接受范围,因而,甚至可以说,也就失去了意义。而牵动我们的,只是明知死亡在前的那15个活生生的孩子。于此时,思考便容易出现短路。也是的,没有不带个人情绪的思考,除非人是机器。一部作品,能把人引到这条路上,大概,就足够了。

如果我能早几年看动漫,早几年接触这部作品,或者,也就不会在今天的道路上走到黑。本科做毕业论文时,选了现当代方向,并对通俗与非通俗问题抱有执念。先是对现当代的纯文学与通俗文学之辩产生怀疑,觉得勉强可以划分的,其实只是主流和非主流文学——真正的纯文学与通俗文学都处于弱势,占不了主流。继而,对被操纵着学术话语乃至政 治 话语的主流文学界所欣喜的神马填补空白,神马开创新领域的作品都怀有怨念,怀疑很多都是在主流文学界之外被玩儿烂的东西。就像经典文学史里的科幻作品谱系和科幻文学史里的科幻作品谱系,二者之间总有时差,比如科幻文学已经进入到新浪潮时代,而多丽丝·莱辛却放下金色笔记本唱起太空歌剧……这诸般纠结,神神叨叨,嘲笑着我的力所不及,原本的文艺青年跨入2B青年行列。倒不如在文艺发作期里好好看动漫,当回普通青年。

地球防卫少年ぼくらの(2007)

又名:我们的 / Bokurano

主演:皆川纯子 Junko Minagawa/阿澄佳奈 Kana Asumi/野岛健儿 Kenji Nojima/三瓶由布子 Yuko Sanpei/牧野由依 Yui Makino/能登麻美子 Mamiko Noto/浅沼晋太郎 Shintaro Asanuma/比嘉久美子 Kumiko Higa/宫田幸季 Kouki Miyata/藤田圭宣 Yoshinori Fujita/井口裕香 Yuka Iguchi/杉田智和 Tomokazu Sugita/保志总一朗 Soichiro Hoshi/阪口大助 Daisuke Sakaguchi/东地宏树 Hiroki Touchi/石田彰 Akira Ishida/川岛得爱 Tokuyoshi Kawashima

导演:森田宏幸 Hiroyuki Morita编剧:鬼头莫宏/川崎裕之 Hiroyuki Kawas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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