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突然对电影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用驴子拖下来了好大一堆电影专业书籍,准备抽空好好研究一下。并且尝试着从艺术角度来欣赏电影,当然免不了要下一些经典老片赏析一番,首当其冲的,我决定从电影艺术大师日本的黑泽明和苏联的塔尔科夫斯基入手,而第一个选择的就是黑泽明的代表作《七武士》。

全片长达三个多小时,但如果非要用个词来概括整部的影片的话,我想应该是“完美”二字了。我之前从没用过这二字评价过任何一部电影,然而《七武士》却让我有了如此的赞叹。“无懈可击的结构,磅礴宏大的气势,令人叹为观止的战斗场面和洋溢全片的阳光之气”,黑泽明用自己娴熟的手法,将他代表式的精神哲学融入在了这七个武士之中,向观众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士道”、“武士精神”!其实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就看过一小段这部电影片头,当时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受,而如今的自己对于日本战国那段历史已经烂熟于胸了,而且也小小地研究过日本的文化,所以再看这部经典名作,自然有不一样的感觉了。这部五十多年前的电影,已经被后世奉为神作,各种优秀的影评、研究不甚枚举,要想写出新意来已经很难了。当然我这个外行也不班门弄斧了,只谈自己印象最深的几点,或者说从这部电影中我学到了什么。

一.清晰的段落结构
要说,电影的情节其实非常简单,讲述了在日本战国年间,一个无力自保的村庄为了对付马贼的袭击,请来了七名浪人武士,最终大家团结一致战胜了马贼的故事。整部影片分为“寻找武士”、“训练备战”和“最终决战”三个段落,每个段落都叙述得很详尽,把事情的过程交代得一清二楚,而且过渡非常自然,一气呵成,节奏感非常强。其中我认为最精彩的部分莫过于“寻找武士”。七名武士性格各异,身世不同,参加这次斗争的目的也不相同,影片都作了非常清晰的交代,而且主次分明,人物虽多,但一点都不显得杂乱。在我观看的时候,印象非常深的一个细节是,在影片的上下部连接的中间,电影打出了“休憩”的字样,也就是说屏幕上只有“休憩”二字,而且长达5分钟!这是我从来在任何一部影片中都不曾看到过的。影片长达200分钟固然是一个原因,中间需要观众稍微休息一下,但我认为这是黑泽明故意安排的,因为前半部的的铺垫和展开实在做得太过淋漓尽致了,简直完美无缺,他需要观众在这休憩的5分钟里细细回味一下之前的剧情,稍微把条理整顺,为观看后面刺激精彩的大决战做好准备,好的影片不仅需要看,更需要品。而我在这5分钟里细细回味了它令人激动的表现艺术,更期待后面的大决战,电影再度开始之时,也是我在此被吸引之时。或许只有黑泽明这样的大师级人物才有如此的魄力!


二.鲜明的人物性格
影片的刻画了七个性格鲜明的武士形象,虽然他们身上的作墨各有侧重,但几乎每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个武士的特性表露无疑。具体分析我前面推荐的两篇评论已经分析得很详细了,七个武士形象分别代表了武士精神的七个方面,他们的总和就是武士道!我只谈谈自己的感受。

勘兵卫无疑是七武士之首,武艺高强,足智多谋,行事颇有大将风范,他是黑泽明理想中的武士形象,而通过他的口,黑泽明也吐露出了自己思想中的武士精神(后面会具体谈到)。

久藏是七武士里武艺最高强的,能够一击毙命挑战武士,对战时单刀赴会杀人夺枪,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居功自傲,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一颗平常心,这一点难能可贵,他代表了武功的最高境界!看到他我就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剑圣”宫本武藏的形象来。然而结局的最后,黑泽明残忍地打破了这美好的一切,久藏被暗枪射中了要害,他转身向马贼藏身处寻找,无奈最终不支,掷出去的刀掉到了地上,人俯身倒在了烂泥里,就这么死去了……这着实让我震惊了一把,因为我从来不曾看到过有英雄会有这样的死法!无论是在中国的抗战电影里,还是好莱坞的英雄大片里,即使所谓的英雄死去,导演都会给一个高大壮烈的死法,老电影如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临时之时要顶天立地,大喊:“为了新中国的解放,冲啊!”新片如才看不久的《300》,斯巴达王的死法是如此的壮烈,如此的震撼人心!然而在《七武士》里却不,黑泽明又这样一种残酷的手法来演绎这个悲剧,平静真实,却蕴含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样的死法,中国人编不出,好莱坞也想不到!

平八可能要算是七武士里着墨最少的人物了,也是第一个牺牲的武士,然而在他不多的刻画上,我们却能得到一个很清晰的武士形象:乐观。失意后的平八能够心甘情愿和普通百姓一样,砍柴为生,不怨天尤人,过着自己心中的幸福生活,这境界是非常高的,用一句中国的古话来说,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偷袭马贼老窝时,能够为了救一农民而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样的结局给了乐观的平八,让我感到信服。

七武士里最为年轻的一个--胜四郎,尽管严格的说他只算得上半个武士,但他却是武士们的未来和希望。他充满活力,逐渐在战斗中理解武士道精神,不断学习,日后必将成为一个出色的武士!而胜四郎和村女志乃短暂无奈的爱情更让人唏嘘不已,一个是年轻的武士,一个是贫寒美丽的村女,本就真心相爱,然而最终却因为悬殊的身份地位,不得不分道扬镳。影片的最后,胜四郎与志乃隔河相望,黑泽明用这样的结局来告诉我们:在那个阶级观念统治人心的时代,爱情并不能战胜一切,武士与农民仍不能在一起,仍然是两个阶级,这次短暂的爱情所带给胜四郎的意义,无非是一种成长的经历,让他真正变得成熟起来。

七武士里最特别,给人印象最深刻的人物莫过于菊千代了,这个如同古龙武侠小说中的人物。他出身农民家庭,最渴望成为一名武士,他曾试图以自己的蛮强获得武士的名号,强迫勘兵卫以武士的身份接纳自己,醉酒后拿出别人武士家家谱自吹自擂,贪功恋战贸然出击差点导致阵地失守……然而他身上最有着武士般高尚的品质:明白农民的疾苦,以自己独有的幽默方式与农民阶级打成一片,不顾一切救助村民,舍身忘死奋勇杀敌,他像一名真正的武士那样的出色!最后中了暗枪,仍迎着死亡前进,奋勇杀死最后一名马贼才怒目金刚般的倒下,他的身上充满了悲壮的情怀。出身农民阶级的他最终仍得到了武士般的待遇,坟头插上了象征着武士的武士刀。英雄莫问出身,只有掌握了武士道精神的人才是真正的武士,真正的英雄!就像前辈的评论里所引用的古龙的名句一样:什么是侠?是心,而不是剑!

除了七武士的刻画,几位重要的村民形象也刻画得非常生动,特别是他们在寻找武士的时候,渴望有武士保护自己,却又害怕武士来的那种矛盾的心情,刻画得淋漓尽致。村民利吉是寻找武士的核心人物,他的身上这种情感体现得尤为明显,而一直避讳别人谈到自己老婆的他,在偷袭马贼大本营的时候,却发现了自己被抢走的老婆竟做了马贼们的“慰安妇”,苦痛冲动之余导致了优秀武士平八的身亡。而志乃的老爹也是寻找武士的主要人物,但在武士真正来到村子之前,他却害怕自己的女儿跟武士好上,绝然地剪断了女儿的长发,最终仍未能阻止女儿与胜四郎的相爱。
回想起来,这些人物形象是那么的鲜活,就像真人般有活力,感觉他们就生活在我们身边,而不是用电影这种艺术塑造出来的,这足显黑泽明的大师功底。


三.黑泽明式的镜头
黑泽明的运镜能力确实非凡,整部影片给我留下了许多印象深刻的镜头。
明媚的天空,代表真诚爱情的菊花的海洋,风中摇摆的庄稼,大雨决战中的惊心动魄,代表着代价的水车……完全展现出了战国时代两个完全不同的阶级的全景式画图,这些景物出现在恰当的位置,深化了他所要表现出的主题。

印象最为深刻的画面来自于影片结尾。最后生存下来三个武士站在田坎上,抬头即可看到黑黑的四个坟头,每个坟头斜斜地插上了代表着武士的长刀,这些坟头足占据了影片5分之4的画面空间,给人一种莫名的哀痛。而镜头的另一边,却是在欢快插秧的村民们,二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此刻勘兵卫才会说出这么一段意义深长的话来:“我们又失败了,那些农民才是胜利者。武士就像风,从大地上漫卷而过,那些农民始终和大地在一起,永远地活下去。”农民才是大地的主人。武士们应该为真正的主人服务。当武士没有认清这个道理时,他们的作为也就失去了意义。这样的结局是具有深刻含义的,七武士以命相搏,最终却连他们安身的信条都颠覆了,这就是武士精神的矛盾性。这样鲜明的对比镜头则更多的给了观众思索的空间。

除此之外,电影中运用了许多蒙太奇的手法。比如勘兵卫的出场,影片并没有直接刻画他怎样与屋里的强盗交锋的,借以表现在外焦急等待的农民的情形,来间接地说明了他武艺的高强和高超的智慧。还有菊千代试骑志乃老爹瘦马的情景,也让人感到非常有趣,在幽默之中丰富了菊千代的人物形象。

在具体战争的拍摄手法上,黑泽明也展现出了一个大师的风范,不仅场面宏大,战术多样,而且节奏感把握得非常好,特别最终大雨中的决战,激情夹杂着悲情,将整部剧推向了高潮。


四.思想高于一切
为什么这部五十多年前的电影到现在还被这么多人推崇倍致?为什么它能够成为电影史上经典作品之一?毫无疑问,人们记住它,不仅仅因为它是一部出色的动作片,而在于它那深刻的思想。换个例子来说,老谋子的《英雄》或徐克的《七剑》为什么拥有比《七武士》出色的画面,却始终成不了经典作品呢?原因正是如此,因为它们除去华丽的外表,就只剩下空洞乏味的剧情了,如同白开水一般淡而无味,自己很难在人们心中留下印象,就更别说什么经典了。我觉得这才《七剑》身上的表现尤为明显,同样一部七个侠士保卫村民的故事,但与《七武士》相比却显得分外滑稽,影片的最后七剑毫发未伤,而村民几乎全被屠杀,只剩下几个孤儿;七武士拼尽全力,仍不免四名出色的武士血溅沙场,然而村民们最终却过上了平静幸福的生活。差不多的故事情节,为什么拍出来的效果差距就这么大呢?我只能说,《七剑》是神话,是传奇,而《七武士》才是真正的现实,这二者完全不能拿到一个层面上讲,内涵的差距恐怕要以光年来计算了。

纵观《七武士》整部片子,黑泽明无非给我们讲述了他心中的武士道精神,尽管用了十分残酷的方法,但也因此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及广阔的想像空间。能够让人思考的片子才是优秀的片子,当然这也是黑泽明电影的传统。其关于“思辨”的这个内容,我推荐的那篇《菊与刀的精神-<七武士>》影评中有非常深刻的评论,我也就不赘述了。

以前我尊敬的外公教导我写文章的时候,一定要讲究“文以载道”,即使文笔差点都可以,最重要的是要将你的想法、你的思考展现给读者,这样的文才是有价值的,没有思想的文章即使文笔再华丽再花哨,也终就是一篇“漂亮的文字”罢了,而不是一篇“优秀的文章”。而这次看《七武士》也给了我同样的感受,不止是文章,包括电影、绘画、音乐,甚至是大众眼里不入流的游戏、动漫等艺术形式,也讲究一个“载道”的问题,思想高于一切。如何“载道”,怎样的手法才能到达最完美的效果,这也是追求艺术的人们要去用心领悟的。这也是《七武士》带给我的关于艺术的思考,我感谢黑泽明,感谢《七武士》,你们给我上了非常生动的一课。

最后,我虔诚地向黑泽明这位电影艺术大师表示自己由衷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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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武士七人の侍(1954)

又名:七侠四义(港) / 七剑客(港) / The Seven Samurai / Shichinin no samurai

上映日期:1954-04-26(日本)片长:207分钟

主演:三船敏郎 Toshirô Mifune/志村乔 Takashi Shimura/稻叶义男 Yoshio Inaba/宫口精二 Seiji Miyaguchi/千秋实 Minoru Chiaki/加东大介 Daisuke Katô/木村功 Isao Kimura

导演:黑泽明 Akira Kurosawa编剧:黑泽明 Akira Kurosawa/小国英雄 Hideo Oguni/桥本忍 Shinobu Hashim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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